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似乎是在想后面该怎么说,最后索性豁出去般地道:“宗主,你这次答应得太草率,难道是为了那个女人动了私心?”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喊的,竭尽全力才将字全给吐了出来,只是声音却小得可怜。说完后,呼吸就变得又粗又急,全身的肌肉都绷得死紧,就像是料定自己一说完这些话旁里就会伸出柄快刀将他一劈两半。
旁里没伸出柄快刀来,不过是站在他前面的人拿眼睛扫过一眼,锋利的目光就已经比快刀还要锐利,似乎真的已经将他劈成了两半。
“本主做事需要你来多嘴么?”
那人浑身一个激灵想也不想的跪下去:“属下知罪。”
“下去!”
园中再度寂静下来,那人转身再度望向绿叶露珠,日光已盛,映着透明的水滴幻出七彩又渐渐凝成水汽消散,最终一丝痕迹也无。
短暂却耀眼,就像初见那个女人时的感觉。
如同无数个来找“无月门”的人一样,自然会有线人负责决定接与不接,再商讨价钱,价格高的特殊生意接过不知凡几,能惊动到他的却是一桩都没有。若非她的价钱高得离谱,要杀的人也特殊得离谱,恐怕他尽一生也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牵动他已近三十年都如死水般的心。
她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清晨,阳光很好,唯一不同的是那时正是白雪皑皑,阳光照射下泛出耀眼的七彩光华,她就像踏着彩光而来。那样的景致在这“无月门”中从未出现过,又美又虚幻得不真实。
一身的素白,乌黑的发丝披散双肩,不着胭粉不戴环佩,只发间簪着朵白玉梅,墨色的瞳苍白的脸,面无表情,连唇也是苍白的,整个人只剩黑白两色,犹如徘徊人世的寂寂幽魂,冷香飘然而至。
她很美,但很憔悴,眼神却很亮,仿佛燃着火光,走到他面前似看着他又像看着虚无般的道:“你已经知道我要杀哪些人,其中有一个更是非死不可,接还是不接?接,符离国库中的所有珍宝就都是你的了。”
作为顶级的杀手组织,要保证声名不坠,接生意的规矩就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接的生意善后要方便,绝对不能有后顾之忧。虽然这样的事情对于他这个“非月门”的宗主来说简直少之又少,少到只有这一桩。
这样的生意,按理别说一个符离的国库,就是将全中原的国库都搬到他面前他也不该接的,杀人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处理随后而至的无穷无尽的麻烦,没有把握将善后做得妥贴,那就绝不要接。
作为一个声名在外的杀手组织,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麻烦,那会让他们被迫暴露在光线下带来重重危机。偏偏这桩生意就是,任是他手眼通天也没有把握将所有的麻烦一并清个干净,所以,这生意是不该接的。而且他知道,在他之前,所有的杀手组织都没有接这桩生意,他更不应该接。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对着那双燃着火的墨黑眼瞳就像失了魂,拒绝的话说出口却变成:“我接。”
醒悟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有一刻的怔忡。而面前的女人仿佛了却了今生最大的心事般松口气,瞬间放松下来,那一刹那他看到她紧抿的唇线松开,勾起一个又轻又浅的笑,不过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却令他魂飞天外。
于是他脱口而出:“竟然能想出这种法子解符离覆国之危,不愧为誉名遍传符离全国上下的将军夫人。”
她的目光垂了下去,再抬起时里面是一片冰冷:“符离是覆是兴干我何事,更何况它已根本没救了。”
这话倒是说得他再度怔住,她已经转身离开,只能听她接道:“我只是个女人,心里能容下的也只有一个人,而今他亡,我自是要报仇,做我唯一还能做的一件事而已。”
从那之后,两人再没有见过,可那不过盏茶长短的会面就像刻进他的脑子里,不论何时何地总会想起来,甚至越来越清晰,连她当日发丝飘起的模样都历历在目。
不由苦笑起来,感情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东西,自己以往也对它嗤之以鼻,没想到居然说动就动了,只是那日她也说得分明,她的心里只容得下一人,自己该不是杀的人多,活该受的现世报么?
她的话又开始在耳边回响,一声大过一声,白玉梅的冷香似乎又飘过来。随手拗下一截柳枝,他轻喃:“做完这件事,你又该何去何从呢?”
突地全身剧震——生无可恋!
庭院里春花初绽,碧草连连,衬着春阳本该是极赏心的,但院中的悄无人声硬是让美景添了丝丝凄冷,让独坐花中的丽人更显孤寂。
仍是全身的素白,披散的发丝如同黑缎,斜插一朵白玉梅,青葱般的指间是封书信。她将信仔细看了,小心叠好放在一旁,然后又取过一封,再仔细看过小心叠好。
一整个早上,她就在做这件事,直到所有的信都看过一遍也都小心的叠好了,她才收起来放到旁边的一只紫檀小匣里,轻柔的动作就像在对待世间唯一的珍宝。
刚刚将匣上的锁扣扣好,一个腰背略有些佝偻的老人便走进院中,手中拿了件水貂披风就要给她披上,叹息道:“少夫人,早春天还凉着,这样坐在地上寒气进了身子骨怎么办?”
说话间眼睛瞄到那只小匣,又忍不住叹息:“少夫人,天天如此是何苦。”每天每天,她都捧着这只匣子,早上要看一遍,晚上也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