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可咱们又有什么法子哄他。”苏怀静摇了摇头,平静道,“我自然希望他听你的话,可如今他连我都生气了,我还能指望你吗?”
闾丘真暗暗松了口气,他虽然早有预料,但直到此刻,他又真真实实的确认了一遍,这个女子的确非同一般,她说起话来一针见血的对象也绝非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到易凤知铁青的脸,他打心眼里感觉到了歉意与幸灾乐祸。
“对了,我还不曾问过。”为了转换这尴尬的气氛,易凤知异常识趣的忍耐了下来,闾丘真于是在心里为静姑娘又多添了一句非同凡响。
“你是想问擎儿为何生我的气吗?”苏怀静猜测如果有个抢答游戏,自己多半能得个冠军,再不济也是个亚军,不过这事儿其实也没有什么难猜的,易凤知之前来找自己的时候,他正在喝闷酒说了些神神鬼鬼的话,乱七八糟的,还好古代不存在疯人院跟精神病院,否则易凤知恐怕难免要动点心思。
易凤知一哑,随即点了点头,叹气道:“不错。”
“我说过,他近来一直在做噩梦。”苏怀静平静道,“我为了安慰他,便撒了些谎,他看穿了。”
“撒了些谎。”易凤知重复了一遍,目光有些深邃,他问道,“什么谎?”
苏怀静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擎儿梦见了咱们都不在了,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便撒谎说,不会的,咱们会陪着他一辈子,永远不会离开的。”
这话一出,易凤知就有些答不上来话了,他总不能怪罪苏怀静太过诚实,连撒谎都不会,但要他怪罪内心童真稚嫩的易擎,自然也是没有道理。然而天下总归都是如此,由生自死,父母亲友总归是有一日要离开的,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与孩子说这些事时,撒谎无可厚非,但被擎儿识穿,难免就有些尴尬了。
闾丘真在旁觉得颇有意思,眼前这两个人都是当世少见的大能,静姑娘修为已至元婴,加上她的手段,恐怕也非泛泛之辈,而易凤知更不必提。这两个人竟被易擎一个娃娃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如寻常凡人一般坐着困扰该如何教导孩子,然而正因如此,闾丘真才感觉到奇怪,静姑娘究竟为何要这般照顾易擎。
苏怀静将傀儡收了回去,目光一扬,忽然道:“擎儿出来了,我去找他,龙晶石一事之后再提。”
女人的身姿曼妙,广袖连云,如飞鹤冲天般拔地而起,轻轻跃起,盈盈落在墙头上,半点尘土也不沾,不过片刻便连影子都见不着了。苏怀静落在地面上的时候,易擎刚刚从屋子里出来没多久,女人轻轻挪步走过去,柔声道:“擎儿。”
“静姨。”易擎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颇为稀奇的打量着苏怀静,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一双漆黑的眼睛微微眯起,语调轻柔的唤道,“是你,静姨。”
自然是我。
苏怀静心里一跳,登时打了个激灵,想起这熟悉的腔调,神情顿时古怪了起来,然而他气息半点未乱,暗暗做了决定,便温声道:“擎儿,你怎么了吗?是不是还在怪我之前的事。”女人半跪下来,轻轻抚摸着易擎的眉骨,又说道,“那静姨对你道歉,好么?”
“这倒不必。”易擎伸手放在了苏怀静的手背上,看起来在犹豫甩开还是放下两个选择之中,他沉默了片刻,还是轻轻放了下来,平静道,“静姨,你今日怎么来找我了?”
“我瞧你好几日都不出门,心里很担心你。”苏怀静慢慢站起身来,淡淡道,“你最近怎么都不出门,憋在房间里不闷吗?”
易擎虎头虎脑的挠了挠头,眨巴了下眼睛,故作顽童模样道:“是有些闷了,所以我出来了呀。”
果然是易擎。
擎儿是不会这个模样的,那孩子正因稚嫩冲动,因此在苏怀静面前总想装得成熟稳重,所以从不会在他的静姨面前露出这么孩子气的举动。苏怀静慢悠悠的摸了摸易擎的头,若有所思,擎儿尚且年幼,他有时候生了气,不愿意跟静姨说,也不想跟他父亲吵架,就会去易家的似光湖旁一棵大树上打麻雀,久而久之,就成了他一人的小天地。
似光湖那栖息着许多鸟类,还有一棵巨木,倘若苏怀静没有猜错,易擎近日应当会去那儿静静心。
如果苏怀静想要试探易擎是否真的是后世那个易擎,是不是真的拿回来了自己的记忆,似光湖也的确是个不错的地点。
毕竟那里足够安全。
蹲点大概蹲了两三天,易擎才终于来到似光湖。
期间苏怀静还特意找易凤知问了问情况,才知道易擎这几日看见他就跑,与往日的暴躁相差甚远,他心里便越来越敲定这个易擎铁定是想起什么了,又或者说,已经完全融合成了后世由苏怀静所熟悉的那个易擎了。
所谓近乡情怯,易擎对易凤知的感情何等复杂,与此也相差不大,因此他才会不敢面对易凤知。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易擎的狡猾也会远远超过他作为一个完全懵懂无知的幼童时的程度,好在这会儿苏怀静只想跟他坦白结盟,否则他对易擎处处小心戒备,提防不已,易擎本身倒也罢了,要是落在易凤知眼里,不知要惹出多少是非。
芳草萋萋,零星的点缀着些许花儿,似光湖连着天地,像一面巨大的水镜,两旁重峦叠嶂,浓雾在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