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慕容冲忍不住笑出声来:“叫一亡国之人举荐,更何况是我?在军中,有的是委屈可叫他受的。”
一室的宫人忙进忙出,顺阳端坐在铜镜之前不敢妄动,只瞧着脑袋上一顶摇摇欲坠的步摇冠,虽是沉甸甸的,却好看得很,她缓慢地转过面去,从镜中端视侧面的金簪玉坠,垂目又见自己一身金线刺绣,都是上乘。
定襄坐于她身前,满目皆是艳羡,忍不住伸手去摸探那些鎏金的首饰。
“好看吗?”顺阳微微笑起来。
定襄点了点头,满面的笑意倒像是她的喜事:“阿姐是要嫁给仇池公,只不知那仇池公生得一副什么模样?”
“自古女子出嫁,怎有先知夫婿模样的?”顺阳捉过她的手来比到掌心:“你是不是急了?也想嫁人了?”
定襄并无羞臊之意,反而理所应当地仰起脸来点头道:“深闺之中,无聊的透,若有机会,谁还不想嫁出去?”
“委屈父王母后最疼爱你,你竟是这般不中留。”顺阳笑着打趣道。
“我与阿姐年龄相当,父王既已将阿姐嫁出去了,又怎会多留我?”定襄说:“我听父王身边的宋侍郎说,恐怕父王已有主意,正叫小叔张罗呢。”
“小叔?”顺阳眉头皱了皱,一会儿握紧了定襄的手,面色有些惊慌的模样:“小叔如今可是在外,妹子莫不是要嫁离长安?”
“嫁离长安?”定襄的面色也渐渐有些难看:“长安城内英才集结,父王怎么动此心思?阿姐恐怕多想了吧。”
顺阳安抚似的拢住她的手掌,面上尽量露出笑来:“你说的是,是我多虑了。我听闻,仇池杨氏还有一位少年英杰,深受父王赏识,难不成妹子是要与我嫁到同宗?”
“我亦听说过那位!”定襄缓和过来,听到这里像是有些激动似的,却又立刻红了面色,小声道:“只是……事还没有个定型,我们在这里猜测,又有什么用?”
“听闻太守昨日罚死一名下人?”
慕容冲脚下顿了顿,面上却未表现出何等迟疑:“鞭伤了赤烈,可不该死?”
崔渊笑了笑:“侍奉太守衣冠的下人,如何摸到了马厩去?”
慕容冲终于全然停下了脚步,站定了身子转身紧紧地盯着他,目光中似是有灼人的怒气压抑,隐忍不发,他嗤笑一声:“崔长史是在质疑我?”
“不敢。”崔渊低下头,拱手在他面前却无什恭敬的意思。
慕容冲该是不欲再理会他,偏过头去对着一旁的人问道:“阳平公此刻到哪了,叫人再去探探。”
苻融想,自己该是头一次见这人,说是惊艳倒是的确惊艳,尽管他面上一派恭敬平淡,长长的睫羽垂下遮住琉璃似的眸子,却让人不自主打心底觉得这人面上阴冷非常。
“平阳可真是变了模样。”苻融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四处打量着平阳的街市、城楼:“我方从北地而来,各处郡县可都不及这平阳的万一。”
“平阳本就富庶,非北地所能相比。”慕容冲答得不卑不亢,语气里称足了底,却还是显得稚嫩:“更何况都是崔长史的功劳,臣怎敢居功?”
苻融看了眼崔渊,那一方正立于马上,默默地向他垂首算作回应。
他重重地吸了口气:“崔长史曾在长安任职,与融算作故交,彼时记得您有一女,如今也该当妙龄了吧?”
崔渊拱起两手握拳,道:“劳阳平公挂怀,小女正当豆蔻,本欲今年择一良婿。”
苻融点点头,又道:“若融不曾记错,崔长史疼爱独女,还特意取名怜生?”
“是,阳平公,确是如此。”
慕容冲在一旁听着二人对话似是意兴阑珊,偏头去看天高云淡,□□的赤烈正巧摆头打了声响鼻,他便使劲扯一扯缰绳。
苻融回过头来,看了眼赤烈,又看了眼慕容冲,笑道:“这畜生自来不服人,从前除了王兄,确是没人能驾驭得了他。”
慕容冲眉头一紧,却又立刻笑着舒缓开来:“主上之物,岂是凡人可蹬骑的?”
苻融随着他笑了起来,又道:“王兄在长安时常惦念慕容太守,总盼春狩之时能再见太守。”
慕容冲没有立刻应声,只是低下头去扯着外衣的袖子向下拖拽一番,良久才直起身子仿佛自叹一般道:“唉,去年才做的衣物,拿到今年还是小了太多,春狩面圣,岂不有失体统?”
苻融像是会意,不再说什么,偏过头去,看向平阳城头把守兵士道:“只不过这军心过散了。”
慕容冲整衣的动作停滞一刻,咽喉之间吞咽艰难,半晌才说:“我不善此道。”
一箭破风而出,正中靶心,慕容冲松下拉弓的手,身旁韩延忙着将再一支箭交到他手上,一边说:“主公好箭法。”
慕容冲看了他一眼,拧眉道:“你不必在军中?”
韩延的眼珠子转了几圈,道:“主公不也……不在军中?”
“长鞘马鞭击左股,太岁南行当复虏。”慕容冲轻描淡写道:“你想我在军中作何?”
“末将不敢。”韩延半跪下身子,膝盖撞地咚的一声。
慕容冲低头看着他,面上神情依旧平平,无悲无喜,也无恼怒,轻声叫他起来,随后又道:“更何况,我也无什大志。”
韩延似乎有些泄气,站起来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回去吧。”慕容冲从他手中再度捡回一支箭来,拉开箭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