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觊似乎很高兴,仰着一张白嫩嫩胖乎乎的小脸冲他使劲地笑。
慕容凤看在眼里,不知哪里有些不舒服,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说:“你七哥要去北地做长史……我看,阿觊还是跟着他……”
“你记不记得当年在中山王府咱们一起种过竹子。”慕容冲突然问。
慕容凤怔了怔,答道:“记得,后来记得,似乎没长成。”
“听说这长安城留得住凤凰。”慕容冲说:“一雌复一雄,□□入紫宫,大街小巷都在传。”
慕容凤胸口有些憋闷,面色涨得微潮。
“陛下在宣室殿也种了竹子,今年一下子都长成了。”慕容冲接着说,突然话锋一转,面向着他问:“你有什么事,像以前一样跟我讲,我去替你求求陛下。”
慕容凤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由于过急促,他该是呛到了,面色突然间就通红,他剧烈的咳嗽起来,慢慢地蹲下身子去,还在不停地咳嗽。
慕容冲看了他一眼,面上的表情一成不变,他撒开握住慕容觊的手,倏忽从他身边走过去,向着灵堂来路而回。
慕容凤似乎已不再咳嗽,却始终也没有站起身来,坚无可摧终究还是应时崩塌,他不受控制地跪伏在地,足膝抵着泥土,抽泣着哭了出来。
慕容冲回到灵堂,从门口便能一瞥暗色的棺椁,他往前走了一步,到门槛停了下来,他没有低头去看四下跪坐的都是些什么人,却大抵上知道:靠近门前的慕容德看了他一眼,便立刻收回了目光,慕容楷轻轻地咳嗽了两声,于是慕容宝与慕容肃等人都低下了头。
慕容冲迈过了门槛,走到灵位前,跪伏下去,头磕在地上的声响发闷,最后一下响过之后起身都变得困难了,王洛微微矮下身,将他扶起来,慕容冲有些迟疑,却聪明的没有表露出来。
衣角蓦然被一股力道拉住,慕容冲的余光瞥见一个高瘦的影子笔挺地坐着。
慕容麟的脑袋深深埋在领子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拉住了慕容冲的衣角,而慕容冲也像是能够明白,顺势坐到了他的身旁,离着灵位更近的一侧。
“咳——”坐在正对面的慕容温终于忍不住大声地咳嗽了一声,本隔着慕容麟如今坐在慕容冲身旁的慕容亮便站起来,另寻了个位子坐下去。
气氛这时才到达了一个顶峰,慕容冲抬眼看向慕容温,对方站了起来,手中端着一碗温酒,像是不小心失了手,一下子摔碎在他眼前,酒液溅到了面上去,周围霎时连衣裙摩擦的声音都没有了。
慕容冲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手腕被一股力道牵制住,他听到慕容麟悄声唤了一句“凤皇”。
“你放肆!”慕容冲站起身来,习惯一般,他这样说,眼睛红红的,恶狠狠地盯着慕容温。
慕容德跪直了身子,但似乎没有要上前制止的意思,而慕容温也像是没听见他的威胁,径直地重新坐了回去。
这下子只剩下慕容冲一个人突兀地站在灵堂中间,四周是跪坐的人,低垂着脑袋,实则暗暗地用余光打量着自己——
心跳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唇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架,在这压抑的氛围里似乎再多待上一刻他都要窒息而死。慕容冲看了一眼慕容麟,他的头重新埋进了领子里。
嘴角牵起,轻轻地笑出了声,慕容冲抬起头,转身朝门口阔步而去,门前一直守着的王洛似乎想要跟随,却被他沉声斥语吓怔当下。
“都滚开!”
慕容冲从庭院穿过去,一路上渐渐地连家仆都不再走动,他便开始奔跑起来,初春微风细雨,星星的雨点渐连成片,成了势,打落在肩上、发上,湿漉漉的。
身后一个人都没跟上来,他像是跑累了,他终于在一口深井前停了下来,腿脚发软,一下子跪坐在了井前。
井水幽幽,倒映出他半张狼狈的面庞,慕容冲伸手捉着井沿,慢慢又将另外半张脸探出去。
一时就想,干脆现在死了呢?
转念又想:凭什么。
慕容冲眼见着井水中那张颇好看的脸蛋泛起了笑容,就像此时落在他嘴角的一丝雨点,冷冰冰的,这笑容越看仿佛就越出了一样诡异的效果,再看便狰狞起来,即使如此,他却像是着了迷,继续将身子前倾出去。
那笑容在水中越来越清晰,他病态的内心便越来越兴奋不已。
猛地,肩膀像是被一人搂住了,大力地拥着他的背跌滚到一旁的土地里去。
“嘶——”慕容冲仰翻着身子,眉心紧紧拧起来,一只胳膊像是脱了臼,疼得忍不住打滚,他慢慢地侧躺过来,方才那袭人的生物像是也撞坏了,正捂着膝盖面目纠结成一团。
慕容冲得说,这人不然是家仆,否则——他是怎么进来的呢?
另一边的人应该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同样穿着白孝,初春的天气却竟然光着脚只穿一双草鞋,他看慕容冲看向他,便立即不顾自己的疼痛,一下子跳坐起来。
“你不要想不开!”
慕容冲也慢慢地坐起来,看着彼方睁着圆圆的两只眼睛一时竟也发不出火来,只一字一顿说道:“谁说我要想不开了?”
慕容永一愣,想是傻了。
慕容冲跌跌撞撞地从泥土地里爬起来,脸上蹭了些湿湿的泥巴,头发也乱糟糟的,比方才的样子更显狼狈,慕容永随着他站起来,想了想,又说:“其实他们应该感激你,若没你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