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歌乐和戥蛮几乎同时声嘶力竭地开口,宝旎却维持着吹奏的姿势未动,双眼呆滞无光,片刻后软绵绵倒了下去。
事情来得太诡异,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忘记了呼吸,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没顶的压迫感,浓稠的杀意来自帐外缓缓走进来的人。
戥蛮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冷过,连牙齿都在打颤,他双眼圆睁,根本无法从那人身上移开视线,声线抖得厉害唤出一个名字:
“月冷西……”
月冷西一如既往的面若寒霜,看也未曾看戥蛮一眼,只略盯住李歌乐一瞬,又瞥了瞥旁若无人的金蟾,便迅速往凌霄身边走去。
凌霄半睁着眼看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想尝试站起来却是不能。蛊毒随着他方才勉强运功扩散在奇经八脉,他支撑着没有倒下去已经是极限。
月冷西话也不说一句,只抬手将几根银针往凌霄周身大穴刺下去,封住逆流的经脉。戥蛮却心知自己大势已去,若月冷西在这里,他们当真一个也别想走。
有句话到底是让李歌乐说中了,邪不胜正。
他不是不明白,而是不屑。就像当初阿诺苏满对他说的那句“你注定是该去恶人谷的”,所有人都笃定他是恶,他便恶给所有人看,反正他的人生早已破败不堪,再也没什么好顾忌。
他单手摸着竹筒,那里面已经没有可以制敌的蛊,但他留了一味蛊给自己。
败得如此彻底,“大人物”不会放过他,眼前这些正道之人也不会放过他,幸好,他并不怕死。戥蛮动作很快,对此他一直很自信。然而月冷西比他快了很多倍。
银针刺入皮肤的一瞬间,戥蛮忍不住笑了。
就像有些人注定是个英雄,他,注定是个蝼蚁。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永远都只能被这些或正或邪的人,或明或暗地踩在脚下,永远没机会翻身。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他了结了这可悲的人生?所有人都一样残忍。没什么分别。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去,意识却很清醒。他像一滩烂泥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看见很多人举着长枪冲进来围住他。他们推搡他,捆绑他,像撕扯破布般拧着他手臂将他的头按在地上。耳畔声音很嘈杂,他却清楚听见血液在身体里流动的声音,震耳欲聋。
阿哥临死前也曾听到过这种声音么?他可曾后悔?
他不知道凌霄说了些什么,按住他的人将他拎起来往外走。李歌乐冲过来狠狠揪住他衣襟,一脸焦躁吼着:
“等等!你把淮栖哥哥藏哪了!?”
他们距离很近,戥蛮抬眼看着面前这个小军爷,在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看到颓败的自己。有一刹那,他好羡慕。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活得像光一样的男人。
高亢热烈,肆无忌惮,清澈明媚。美好得令人发狂。这样明亮的眼神,他也曾在淮栖眼睛里见到过。
戥蛮虚弱地咧咧嘴,声音嘶哑干涸:
“有造化就自己找吧。”
没再容他多说,戍卫们很快便将他和宝旎押了出去。
凌霄身上使不出力,靠在月冷西肩上问道:
“阿月,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谁也没想到月冷西到得如此及时,万花谷离大营路途遥远,想来不该这个时候回来才是。月冷西却顿了顿,回道:
“是李修然,他看出了破绽,叫安唐日夜兼程去万花谷寻我。”
不愧是修然哥!简直就是决胜于千里之外!凌霄咧着嘴笑,月冷西知道他在想什么,白了他一眼。凌霄又往他身上靠紧些,用下巴蹭着他肩膀,歪头又道:
“那安唐呢?”
月冷西闻言眉头不由一紧,侧头看了看急得像火烧屁股的李歌乐,语气却依然淡淡的:
“在找淮栖。”
这话一出,凌霄和李歌乐几乎异口同声高喊:
“淮栖还活着!?他在哪儿!?”
后山坳的军医营里有一方小小的药圃,那是当年月冷西入营的时候亲手开辟的,淮栖从小一直精心照顾着,那里每一株药苗都倾注了他的心血,寒来暑往从未间断。现在,小药圃尽数被毁了。一株药苗都不复存在,只有被层层翻开的新鲜土壤散乱一地,药圃正中翻开的土坑中,安静地躺着那个年轻的万花。
往日打理得一丝不乱的长发沾满泥土,双眼紧闭,面色惨白,颈侧两个并排的血洞已然干涸。
任谁看那都是一具尸首。
李歌乐几乎在看到这景象的一瞬间跌坐于地,徒张着嘴却发不出一声,连哭喊的力气像都没了,他不敢上前确认,不敢让自己相信躺在那的就是他心爱的淮栖哥哥。
就算让他死一万次,也抵不上此刻疼痛。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剩下胸腔里翻滚沸腾的洪流,几欲冲破喉管倾泻而出。
他感觉不到自己,直到后背被不轻不重拍了一掌。
他回头,看见月冷西覆霜般的脸。耳畔是李安唐焦急的声音:
“哥!你别急,淮栖哥哥没死!”
李歌乐从未觉得妹妹的声音这般恍若,一句没死,让他所有感官都霎时间回来。李安唐扭身指了指身后的女子,对凌霄道:
“师父,她是羌默蚩成,戥蛮的亲妹妹,是她找到淮栖哥哥的,她说淮栖哥哥还活着。”
听上去是惊人的宣告,然而所有人似乎都对女子的身份并不讶异,凌霄皱着眉,一言不发盯着羌默蚩成,神色看不出意图来。羌默蚩成也不躲闪,只往前略迈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