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一手建起福远镖局,对于他来说,镖局比命还重要。平时闲来无事,父亲最喜欢拎着水桶抹布,把镖局的大门擦得干净发亮。”
章桦笑容悲凉,说话时嘴唇微颤,似是抑制着内心的情绪。“出事以后,镖局生意渐渐没了,还经常有人上门闹事。镖局的门被泼了狗血,父亲就亲自去擦,去洗,一遍又一遍。可是有次闹得太大,门匾被砸了个稀烂,父亲实在修不好,回房就悬梁了。”
章桦扯开镖局短衣,里面竟然是一身丧服,白得刺眼。
“我一直很想见你,替父亲讨一声道歉。可是我真的见到你了,却发现你根本没有心肠,得知镖局出事也无动于衷,即使是现在……傅明,这是你真正的名字罢?”
章桦抽出腰间弯刀,一字一顿地说道:“知道我恨你什么?不是你给我们带来的无心之祸,而是你的冷血,是你在知道一切后,依旧没有悔意的脸!”
说话间,他挥刀袭来,被傅明侧身避开。
章桦没有停下,扬手又是一刀。傅明几次闪躲,杀意擦着面颊呼啸而过。
“你若是愧对父亲,愧对镖局,就不要躲开!”
章桦双目赤红,原本秀气的面容几近扭曲,声音也变了调。“你亏欠我们,傅明,这是你的亏欠……”
锋利弯刀绕过傅明脖颈,被他险险格挡住。章桦死死捏着刀柄,用力压向傅明。眼看咽喉就要触到刀刃,傅明身体侧转,手中长刀一划,将章桦击退数步。
头痛得更厉害了。
傅明站不太稳,眼中的世界摇摇晃晃,晕得让人想吐。他似乎看见章桦的身影扑了过来,下意识挥刀,察觉不对时已经晚了。
温热的血喷溅出来,落在傅明的脸上。
章桦的刀从手中脱离,啪嚓一声砸在地面。他捂着被割穿的脖颈,步伐踉跄地走到傅明面前,张嘴想要说话,但只从喉咙里挤出咯咯的奇异声响。
台下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悲号,接着是骚乱。
傅明没动,任凭章桦伸出被血染红的双手,抓住自己的肩膀。更多的鲜血从少年脖子间的伤口喷涌而出,染红雪白丧服,也弄脏了傅明干净漂亮的锦衣。
“你……”
章桦死命抓着傅明,脸上尽是怨恨与不甘。
“亏欠……”
他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傅明安静看着他。看着他目光逐渐涣散,身体一点点滑下去,最终倒在地上,血水流了一滩。
章柳挤到台前,不顾众人阻拦,哭着喊着爬上来抱住弟弟的尸体,放声悲嚎。她的哭声很尖锐,像浸了水的鞭子,不断抽打着傅明的大脑。
“你这天杀的凶手!我绝不放过你……”
章柳扭头狠狠瞪视着傅明,在看清他神色时,恨意陡增。
“为什么你还是那张脸?”
“没有人性的怪物……绝不放过你,绝不放过你!”
好吵。
好吵啊。
傅明呼吸着甜腥的空气,用手背擦拭脸上的血迹。
何时才能结束呢?
他想快点回去。睡个好觉,喝点儿热粥,和纪潜之说说话。
度过只有两个人的夜晚。
第67章 五十九
五十九
章桦的死亡,并没有影响武林大会的进程。
对于这场比武,评判人员经过商议,决定判傅明为过失杀人。台上刀剑无眼,傅明并非恶意出手,无需过多追责。至于福远镖局和傅明的个人恩怨,不属于武林大会管制范畴。
但是,傅明既然杀了人,就不能继续比武。他的名字被划掉,彻底与武林大会没了关系。
“这样也好。你身体不适,在屋里休息便是。”
纪潜之坐在床沿,轻言抚慰身旁的傅明。
当天比武已经结束,时近午夜,两人都没有睡。
傅明一动不动,似乎没听到纪潜之的言语,脸上神色木然。他的衣裳还没有换下来,斑斑血迹已然转为深褐色,在昏黄烛光照映下如同一幅落梅图景,肆意挥洒,诡异美艳。
“其实,今天比武开场之前,镖局的人已经下了山。生意做完,他们打算直接回家,哪知章桦独自一人折返,与你对质。他姐姐察觉不对,追过来已经迟了。”这些消息都是阳泽山上的眼线打听来的,据说福远镖局抬尸下山,就在附近等待武林大会落幕,伺机寻仇。
即使遭遇如此不幸,镖局依然没有感情用事,扰乱武林大会,引得江湖许多人感慨不已。此外,章桦之死牵出纪淮跳崖事件,傅明和魔教的关联被曝光,“尚义帮”也遭到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