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对不能让孩子出生在这种地方。
第二天,一辆马车在风雨中摇晃。
重光倚在娥皇的身上,望着窗外雨中摇摆的柳丝,当马车经过太子府时,他听见了自己喉咙中的声音在风中凝噎。
他多么想对大哥说一句:我们是一家人。
可是,那一刻,他说不出······
第13章 八
回到熟悉的山舍,重光又躺到了那张用竹子搭成的床榻上。虽然那天在寒雨中淋出的病尚未痊愈,但至少这张竹榻比宫里的绫罗软塌舒服多了。
风吹起了薄薄的布帘,给人带来丝丝的清凉,而炉中的小火升起淡淡的灰烟,带来的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微暖,窗外传来了山泉的水流过小沟时发出的天然乐音,这就是所谓的之音吧。
者,万物之自然也。
娥皇端着药走了进来,一头青丝并未饰以华贵的珠钗,只用一根银白色的发簪绾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蓝色的布裙下,一双踏在石板上的木屐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夫君,该喝药了。”银铃般的声音在夹杂着泠泠清泉的山风中响起,她将药放在了重光床头的桌上,又扶着重光坐了起来,用勺子舀了一勺汤药喂进了重光的嘴里,宽大的衣袂下露出了她一截莹白的手腕。
用泉水煎的山药微苦中透着丝丝的甘甜,温热的液体滋润荡涤着重光那干燥的喉管,使他忘却了体内的烧热病痛,比宫廷那些杂乱的汤汤水水好喝多了。
待重光饮完汤药娥皇拿起了一个橙子动作轻柔地剥了起来,阳光洒在她那莹白如玉的手上,仿佛洒在初冬凝结的雪上,手中刚破的新橙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了一道橙黄的光。
若能永远这样该有多好。
重光拿起了床头桌上的笔蘸了点黑墨,然后在一张素白的宣纸上写道:
病起题山舍壁
山舍初成病乍轻,杖藜巾褐称闲情。
炉开小火深回暖,沟引新流几曲声。
暂约彭涓安朽质,终期宗远问无生。
谁能役役尘中累,贪合鱼龙构强名。
几天后,重光的病好了,便拉着娥皇来到山中溪泉交汇的地方泛舟。
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由于山上的海拔之高,金陵城里已是初夏,而这里却依旧是一片初春的景象。
山中的桃花开满了整片树林,在湖面上投下红绿错综的影,形成了一个标准的轴对称。忽然,一条鱼游了过来,打破了湖与岸之间的对称。
重光散开头发,拿起船桨跳了起来,将手中的桨对准湖面拍了下去,激起了无数雪白的浪花,鱼亦被振起了约莫半尺的高度。
重光猛然回头,披散的头发亦随之甩动,像一头脱了缰的野马,他笑着对娥皇说道:“吾孰与鱼儿乐?”
娥皇出神地望着夫君那张因面向夕阳而被余辉染红的颊,这是他在晋王去世后,第一次笑得如此开心。
“妾非鱼,不知鱼之乐;妾为君妻,自知君之乐。”
重光坐了下来,倚在娥皇的肩上,将鱼饵挂在钩上,然后将之甩入湖中。
春风吹过,树上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片片铺满了湖面。
约莫一刻钟后,鱼上钩了。
重光看着船上活蹦乱跳的鱼说道:“重光此生别无他愿,为天地逆旅间一渔翁足矣。”说罢,便将鱼从钩上取了下来,重新抛回了湖中。
湖面上激起了一重水花,透过水上的花瓣看见鱼依旧在水下游来游去。
重光在原来的那个时代听说过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他若也能这样该有多好。
许久之后,重光饮尽了身旁的一壶酒,拿出纸,用一本书将之垫在船上,然后提笔写道:
渔父·一名渔歌子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身,世上如侬有几人?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夕阳西下,清澈的水中浸染了淡淡的红韵,娥皇笑着看向重光:“夫君,我们回家吧。”
“嗯,回家。”重光亦笑了,这才是真正的家。
迎着夕阳,身后是重光与娥皇还有一叶扁舟在红韵中被拉得长长的背影。
约莫六七个月后,娥皇诞下了一个男婴,取名为“李仲寓”。
第14章 九
公元960年,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建国号为宋,史称北宋。
入夜,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吹进屋室,夹杂着窗外梧桐叶在风中晃动的声响,像几声低低的呜咽。昏黄的烛花在桌案上跳跃,泛黄的医书上,古老的文字在火花中显得分外鲜明。
赵光义坐在桌前翻看着一本医书,兄长赵匡胤登基后,他为避名讳,更名为“赵光义”。
他自幼善医术,家人生病,他时常会帮忙煎药,而这一次······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不久前,他去子青家的画面。
古老的宅院,杂乱无章的青草缠绕着生锈的铁栏杆,梧桐树上的乌鸦发出了哀伤的啼叫,子青去世后,王家似乎冷清了不少。
记得当时,子青的父亲同时亦是他的舅父,正坐在书房的桌案前托腮望着远方,寂静的回廊上传来了念珠拨动的声音。
“舅父,舅母她近况如何?”在长久的沉默中,赵光义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她,还是那样。”舅父循着念珠声的方向看了看,继而又望向了窗外,透过敞开的窗户可以看见翻空而过的乌衣,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