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扶了扶眼镜,接受了这个建议。
他们在里头耗费了小半天,那位医生才算是得出些结论,不过两个人正式开始用纸笔交流时,陆郁是自己去隔间的,并没有看到一个字。
这里没什么打发时间的东西,陆郁闲的无聊,从杂货里抽出一张纸,附带一只铅笔,轻描淡写的几笔,白纸上就浮现出人的一个侧脸。他年幼时学过绘画,也学过书法,还有许多,总之可以讨好陆成国的技艺,秋子泓都让他学过。可惜的是,秋子泓从来没捉住陆成国的心,不晓得他喜欢什么。后来在国外的时候,陆郁也曾用这些打发时间,不过到底是许多年未曾碰过生疏了外克制,到最后也只画出个大概出来了。直到外头传来的动静,大约是谈完了。
那个医生先是和裴向雀已经谈完了,和病人说病情,总是刻意往轻了的说,不过和陆郁这样的长辈监护人,就得实话实说了。
那个医生年纪不大,看完了病,眉头也没有松开过,头一句问:“您和患者是什么关系?患者小的时候曾经遭受过家庭暴力,您不知道吗?”
陆郁一怔,搁在木质桌面上的手指捏紧了,“我是他的舅舅,他的母亲远嫁,又早亡,两家不太亲近,许久不来往了。前些日子才去看他,觉得和寻常孩子有点不一样,父亲和继母待他不好,才带他来看病。”
医生恍然大悟,这和裴向雀对的上个大概,或许眼前的这位年轻的舅舅有些失职,但不是围观冷眼看一个孩子被那样对待。他稍稍放心,翻着病例,以医生特有的疏离态度说:“你这么说,倒差不多。这个孩子的病是由于童年一些过分的对待所致,若是那个时候送过来,心理辅导和药物控制,是很好治疗的。可现在他已经这么大了,这病……确实是,治疗大概是很难有什么突出的疗效了。”
陆郁很镇定地听了,他对于这个诊断结果也早有预料,毕竟前世请了那么多专家名医,也不过是得到了这个结果。况且还没有查出来详细的原因,最主要是因为裴向雀的嘴和心都太严实,一个字也不吐露出来。再高明的医生也只能根据过往的经验推断,最大的可能是因为童年y-in影。
如今终于得到了证实。
陆郁不经心地笑了笑,手指间的骨头攥紧时发出细微的响动,“那,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医生一噎,犹豫再三,无奈地开口,“他不让我告诉任何人。”
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对面坐着的这个年轻男人会强逼自己说出口。
“那便算了。”陆郁眯了眯狭长的眼,余光落在一旁明显心不在焉的裴向雀身上。
总有一天,陆郁心想,总有那么一天,会得到裴向雀足够的信任,将所有的小秘密都告诉自己。
话题一转,陆郁问:“那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至少让他好一点。”
医生想了一会,坦白说:“没有对症的药物,吃别的药用处不大,对身体的伤害还不小。还不如,有个人能耐心陪着他说话。如果只是一个人的声音,他可能记得住,并且能够识别。不过,这得有耐心和时间才行。”
医生抬头紧盯着陆郁,很明显,他年纪轻轻便事业有成,可能不大有功夫耗费在一个孩子身上。
“您可以为他请一位家庭教……”
他的建议还没说完,就被陆郁打断了。
陆郁说:“我是他舅舅,在他身上,还有的是时间。你把治疗方法告诉他,不过不要提我和阿裴的关系,毕竟……”
陆郁像是有些头痛,“他还有点责怪我这么多年没去找他,害他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那位医生深以为然,在问诊单写出他的建议,对于这位“舅舅”,全程以“他”来指代。
当然,他不晓得这个“舅舅”是假冒伪劣产品。
裴向雀曾以为自己没救了,这辈子就是这样不会同人说话,而医生又给了他希望。他满怀希冀,可又太过不好意思。
陆郁只是个邻居,却照顾他这么多。
实际上,陆郁才占了个假冒的“舅舅”名头,能照顾的比现在多的多。
从诊室出来的时候,裴向雀本该是开心的,可又有些抱歉,写道:“总是麻烦您。”
陆郁唇角含笑,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时间,时候不早了,打发靠在长椅上百无聊赖的两个人去周围买上两份合心意的饭菜当做中饭。
医院里的味道总是不好闻,陆郁领着裴向雀到了楼下后院。
那里有一片小树林,里面有个人工湖,因为打理得当,湖水清澈,有花瓣和绿叶飘落其中。
陆郁掸了掸灰尘,让裴向雀坐在长椅上,用手机敲下了一段话。
“今天医生也对你说了,你生病了,需要和人用语言交流才可能会好一点。所以以后,为了治病,没有万分紧要的事,我们俩之间只能说话,不能写字了。这是最后一次了,好不好?”
裴向雀探头过来看完了,抿着唇,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陆郁满意地笑了,一字一句道:“真乖。因为你听医生的话,所以奖励你一个礼物。”
裴向雀很疑惑,一个字也听不懂,可还是努力分辨着,陆郁也一遍一遍地重复。
他干巴巴地反问:“……礼物?”
这才是听明白了。
“唔,奖励你的。”陆郁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里握着的白纸缓缓展开在裴向雀面前,像是变魔术一般,上面画了一个裴向雀微笑着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