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娘又抄起门口的火筷子,照着昱昇没头没脑地挥打,那被推开的男孩也从屋里出来,那婆娘吼了一句:“把他摁住!”那男孩连忙过来,一手抓住了昱昇挥舞的棍子,一把就把昱昇摁住了。
那婆娘见状举着火筷子在昱昇后背抽了两下,叫那男孩把他重新捆好,男孩捆的时候,那婆娘想起什么一般问那男孩:“是不是你解开的!”男孩低着头不说话,那婆娘冷笑,“到底是翅膀硬了!吃里扒外的东西!”
昱昇第一次逃跑失败了,被那比他高一头的男孩给拎回去扔到了墙角,昱昇虽然是个少爷,自小也是有师父教着功夫的。因为母亲是满人,他便有自小习武的习惯,在学堂里面就没有一个能打得过他的。自己也有点飘飘然,再跟师父学的时候,便偷懒不肯好好用功,这回一下子让个野小子一把摁住,昱昇红着眼睛暗想要是能回家,一定好好地学。
那男孩把他扔进去之后,昱昇怕被打,又觉得求饶太跌份儿,只硬着脖子说:“是男人就别把我绑起来!”那男孩倒也没有为难他,只捧着碎碗出去了。一直到晚上都再没有进来过。
昱大少爷这辈子头一回挨饿,他瞧着门口倒在地上的饭,心里头抽抽地委屈,早知道还不如不跑,倒还能吃碗饭,正迷迷糊糊地想着,门外又热闹起来,他从墙角站起来,趴到门口去偷听。这木板门的隔音很差,外面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
似乎是那妇人絮叨着什么白眼狼吃里扒外,摔了碗,还放人想弄死她。然后就是那瘦子的叫骂声,昱昇心里盘算着这是说自己呢?就听见那男人吼了一嗓子:“你跪下!”昱昇被吓得一激灵,他在那门口寻了个缝儿,连忙凑过去偷看,原来那瘦子是在训儿子,骂得好不难听。昱大少爷虽然年纪不大,街头巷尾骂街的话倒是不少知道,却没见过谁家父母这样辱骂孩子。那男孩梗着脖子站在那不动,也不争辩也不跪,那婆娘在一边冷笑着添油加醋。
昱昇心眼子活络。他眼睛一转,暗想,那婆娘想来不是那木头的亲娘,不然怎么会这样,昱昇也有两个小姨娘,但是俩人待他仿佛比亲娘还好。别说骂他和传闲话,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撇了弟妹先紧着自己。昱昇想起今天被那男孩一个拧肩膀给撂倒的事儿,心里挺解气。
那瘦子踢了儿子几脚,见他不肯松动。心下也有几分心疼,到底是亲生儿子,做几下样子给后婆娘看看罢了,谁知那榆木疙瘩一般的倔小子就是不给他台阶下,他只得朝着昱昇这边过来,还寻了个理由:“这个臭小子要跑!我教训教训他他就不敢了!”
昱昇一见吓得够呛,眼看那瘦子进来了,门一开,他撒丫子就往外跑。
瘦子一把没拉住他,反身追他,俩人围着桌子,钻来钻去。那撒了欢儿的昱昇边跑边骂:“你还是不是人!分不清是非清白就打你儿子!偏偏要听你那老娘们儿的话!这样臭不要脸的娘们儿,窑姐儿都比她有情义!”
昱昇街头巷尾学的骂街话好不难听,小嘴儿一张一合叭叭叭地说,把那婆娘气得脸都青了,转身也要打他,昱昇眼看不好,躲在男孩后面,嚷嚷:“你是不是爷们儿!受这个婆娘的气!听她挑唆,这样欺辱自己的亲生儿子!虎毒还不食子!真比那牲口还差些!”
那男孩本来直挺挺地站着,既不抓他也没有护着他,听他这样一说倒是从耳根子开始红了,那追着出来的瘦子听见昱昇这样说话,一时间也有点心酸,停了脚步。把个婆娘气得坐在地上撒起泼:“我的娘啊!这是什么日子啊!我伺候你们这一家老小!我还受这个气!”嚎得好不凄惨。那瘦子见状又过来抓昱昇,昱昇躲闪不及被拉住一条胳膊,那瘦子一扬手掌就要打,昱昇吓得缩了脖子。正是这时候,那沉默着的男孩竟然伸手一把将昱昇拉开,梗着脖子道:“爹!你别打他!”
那瘦子被一晃,差点摔了个跟头,气喘吁吁地踹了男孩一脚,抬脚又想踹昱昇,男孩见状,竟然一把拉起昱昇往旁边小黑屋里面跑,跑进去关上门,死死地抵住门,昱昇在他后面只喘,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那婆娘依然在哭,然后是那瘦子劝慰的声音。
似乎风平浪静了,昱昇出了口气,坐在地上。那男孩还抵着门,直愣愣地站着。经过这件事,昱昇倒是没有被他一招制服的愤恨了,俩人都在这小小的黑屋子里面待着,竟然产生了奇妙的信任感,昱昇动了动胳膊,试探着问男孩:“那泼货不是你亲妈吧?”
那男孩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昱昇又问他:“你亲妈呢?让你爸休了?死了?”
那男孩没说话。
昱昇等了等,不耐烦了,又问:“你叫啥?”
男孩的声音很低沉,正值少年人与青年结合变声的时期,微微隆起的喉结轻轻动了动说:“黎漠。”
昱昇一愣,倒觉得这个名字真好听,不像是这样一个人能有的,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不好的可能:“你不会也是谁家的少爷,让他们给绑过来,没人赎,就给他们当儿子了吧?”他说得怪小心翼翼的,唯恐万一自己的爹妈也不想要自己了,也得给这瘦子当儿子受这跑头子货的气……
黎漠在暗中瞟了他一眼,似乎有点想笑:“没有,那是我亲爹。”
昱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