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到晚,晏承起身,裴时嘉已经准备好了热水、长巾,吃过早膳之后,两人一同到外边悠闲地走一圈。回来之后,裴时嘉会扶着晏承,让他慢慢尝试着站稳、挪步走。午饭之后,两人一同歇息,接下来又是起来练习走一段路。到了晚上,要是需要沐浴了,裴时嘉便早早准备好盛满热水的木桶,把光溜溜的晏承抱进浴桶,等一会儿才又将人抱起来,给他擦拭干身上的水珠。
“军营里眼下都没有别的事儿吗?你天天陪着我,这不太好……”晏承想,时嘉还是要当个好的小将军,不能因为自己而对军营里的事不管不顾的。
裴时嘉认真又快快给他擦干身子,好让他穿上衣衫别着凉,说道:“现在没别的要紧事,曹迎他们帮我看着。而且,等再过一阵……再过一阵子就好了。”裴时嘉说得含糊,但晏承听得出,时嘉是隐了些事情没与他说。
这些日子裴时嘉表面上是什么都没做,那是因为他想做的事情,全都与自己父亲说了遍。
早在晏承醒过来之前,裴时嘉就与裴朗说了:“父亲,我心意已决,此次古羌新王进京,必定与陛下签订了诸多条约,十年之内不会进犯大齐了。既然再也无需打仗,军队便不需要我了。我想离开这里,带晏承回去过日子,平平淡淡点儿,没什么不好的。”
“时嘉……”
“父亲!大哥一事,您可忘了?”裴时嘉忍着心里的痛苦和仇恨,压抑着说,“我们拼杀在最前面,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只想要守护家国,能让大齐子民少受生离死别、流离失所的苦难。可是,我们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护全,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裴时新的意外出事,也有朝廷那头大司农的手笔。裴朗没忘,他每每想起来,总会觉得眼睛酸涩。
看着执着的裴时嘉,裴朗最终什么也没说,算是同意了小儿子的话。
“走之前,总得也让他们遭到应有的报应……”裴时嘉心里自有盘算,裴朗望着儿子的脸色,知道他是要搅得大司农也难辞其咎才肯罢休了。
*
晏承醒来之后的第七天,终于发现,自己的左腿开始有酸痛的感觉了。
他按捺住喜悦,看来这是要开始恢复的迹象了。
不大确定,但又不想让裴时嘉继续为他担忧。
这一日他牵着裴时嘉的手,靠着他手臂的支撑,走了好一会儿,停下歇息的时候,对裴时嘉说:“时嘉,我的左腿,好像有一点儿酸累的感觉了。”
裴时嘉一听,自然是喜上眉梢,原本冷清锋利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掩不住喜色道:“真的?!”
“太好了!阿承你,在慢慢恢复着了……”裴时嘉激动地想要搂住他。
晏承点点头,也笑了:“是呀,说不定,再过一阵子,我就可以慢慢走起来了。”
两人相视而笑。
忽然想到什么,裴时嘉低下头,拥着晏承靠近自己,低声说:“阿承,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回一趟京城。”回去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干净。
“你在这儿等着我好不好?我很快就回来接你。”他不想让晏承也卷入麻烦之中,只能让阿承暂时在这边养伤。这儿好歹都是他带出来的兵,还有父亲、枫哥、容哥等人在,晏承不会被人为难。
晏承大概猜到裴时嘉的心思了,他深吸一口气,好一会才点了头:“我会好好等着你回来的。”
“不过,你要快点儿回来啊,不然就不能见到我再次行走自如的样子。”晏承叮嘱他小心,末了,又说,“我等你回来。”
“好。”裴时嘉坚定地应下,临走那一日,还郑重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裴时嘉离开之后,晏承只能一个人住石窟了,虽然曹迎和李谦等人都对他照顾有加,但总归远远不如裴时嘉的。
这大半个月,晏承每天努力地给自己按摩双腿,撑着木拐杖缓缓步行,每晚都坚持用白容真准备的汤药浸泡。先前裴时嘉在,他还没那么努力复健,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有时白容真、曹迎也会协助他,但每一天都有显著的恢复效果。
晏承心无杂念,他想,自己好好复健,等到时嘉回来,他又能站起来行走了。
在他不知道另一边,京城皇宫里。
皇帝早前就得到了裴时嘉等人上奏的消息,因为不清楚朝中有哪些人是共犯,裴时嘉没直接上奏,而是走了另一条道,通过皇帝的密探递了消息。皇帝自然是震怒,朝中有人对裴家诸多看法,他是知道的。
但有些事情已经不在他的掌控范围之中了。大司农走别的道捞了不少钱,每每年节都会上供不少好东西。皇帝虽然有大国库,但国库里的金银财宝都不能肆意动用。他不动声色地下了令去查探,只不过刚查出所有的事情,裴时嘉便进京来请退了。
皇帝不可置信,冷着脸道:“不成。”
裴时嘉早有预料,来之前裴朗也与他细细彻夜长谈了一番。他不慌不忙,继续说:“陛下,您曾说任由微臣要赏赐,微臣这就恳请陛下卸解微臣的所有职务……”
“此番过后,大齐十年之内无人敢进犯,陛下定能开创大齐盛世……”裴时嘉一口气说下来,皇帝脸上的愠怒早已经消失了。
这次的确是皇帝逼得狠了。但帝王从来不需要也不能承认自己有过错。
他最终还是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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