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七)山雨欲来风满楼
春节过后,朝上连续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是潘显阳大胜回纥,凯旋归来,李康与朝中上下欢喜比无。第二件是楚王李洵醉酒大闹云香楼,更差点被送进官府究办。李康为了此事大为愤怒,在朝上公然责斥楚王无功而居高位,乃朝廷百官中的污垢,使李康与李洵兄弟俩的关係陷入僵局。我虽好奇此事,却也知不该向李康问起,便只好待乐文进宫才一一细问。
「洵弟这次的确有点过份了!他不仅在云香楼醉酒捣乱,还打了人家的掌柜。此事在长安城中正传得沸沸扬扬,如今人人皆说皇家子弟仗势凌人、目无法纪,皇兄听见哪能不生气?」我问:「楚王向来不是千杯不醉吗?怎幺这回倒是喝得失了理性,胡乱打人?」
乐文叹一口气:「千杯不醉也总会有倒下来的时候。更何况,他这次是在云香楼连续喝了三天三夜酒,人家的掌柜也是好心劝他才会被打了一身。皇兄说了,洵弟必须亲自向人家赔偿道歉,否则就会不念兄弟情份,削去他爵位。」
「楚王向来是个明事理的人,这次也是因为醉酒才会做出胡涂事来。既然他酒醒了,自然会诚心诚意去向人家道歉。妳倒是不必烦心这事!」
乐文却是满脸愁容:「若此事真能如妳所说就好。只是,自从被皇兄当众斥责,洵弟便变得更意志消沉,整天只待在府中房内喝酒。别说是去云香楼,就连房门他也不曾踏出半步,活得就像一坨烂泥。再这样下去,我怕总有天,皇兄真的会废了他。」
「哐啷」声从不远的殿门口传来,我与乐文调头一看,只见雅馨手中的托盘空空如也,瓷碗碎片散落一地。我走上去:「怎幺样?有没有被热汤烫伤?」雅馨微微摇头,脸上仍然是一副惊惶失措的模样。
「微臣该死,请娘娘、长公主赐罪。」乐文走过来,向慌忙下跪的雅馨道:「只是砸了碗甜汤而已,用不着赐罪。快起来吧!」
我便唤过颂灵,让她先陪雅馨回房休息,再端来新的两碗甜汤,乐文却说:「砸了就算吧!反正我的胃口本就不太对劲,不吃也罢。倒是雅馨姑娘,平日裏都不曾如此冒失大意,今天是怎幺一回事?」
雅馨只得赔笑:「让长公主受惊吓,微臣失礼了。」乐文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小事一桩,别往心上放。」雅馨虽没说,但我知道她是因为听见乐文的话,而心中为李洵感慌乱。认识雅馨这样多年了,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失态。
乐文刚走,我便前去雅馨的房间看她,却见雅馨在房前的空地上挥舞弄剑。雅馨挥动着手中的青玄剑,每一下剑落都浑然有力,更把飘落中的细雪打得团团围转。她那双目光如炬的眼睛充满敌意,彷彿面前就站着一个敌人与她决一死战。我从少就知道雅馨是个精通武艺之人,但她却从未在我面前舞刀弄剑,如今眼前的她让我生了丝丝恐惧感。我站在屋前道:「天气这样冷,怎幺还走到外头练剑?就不怕着凉吗?」
雅馨闻声便停下手往我看来:「动动身子、舞舞剑,身体也就跟着暖和起来,自然不怕冷。」
我向雅馨招手,说:「咱们进屋吧!妳不怕冷,我怕。」
屋裏烧着炭火,使我的手脚开始暖和起来。雅馨坐在我旁边,用绒布清洁着青玄剑。我道:「刚刚我看它锋尖得连细雪也能斩半,看来这次是找对人修了。」雅馨淡笑不语,继续小心擦着手中剑,心有所思。
「妳想见他吗?」我缓缓开口道。雅馨顿了顿,手中活儿也停了下来。我再问:「妳想见楚王吗?」
她放下手中剑,深深吸了口气:「如今外头风声正紧,微臣若去见他,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微臣不想让娘娘受牵连。」
「妳无须顾虑我,只需要问自己的心。妳到底想不想见楚王?」只见雅馨低着头想了很久,却久久未有回答。我再说:「妳可以骗我,可以骗任何人,但不能骗自己的心。妳抚心自问,到底想见,还是不想见?」
雅馨咬着牙根向我道:「想见、很想见。我微臣很想知道他如今到底怎样了。微臣很想把他骂醒,很想让他知道,就算他不再是楚王也好,微臣永远都会在他身边,此生此世绝不离弃。」
雅馨的泪徐徐从眼眶落下。对她而言,我知道楚王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若非为了我,她根本不会至今还安份地留在宫中。一直以来,她总是在为别人想。如今,我倒是宁愿她自私一点,只为自己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