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陶也比他先走了,帮忙养的那只独角小羊还给了他。小羊已长成大羊,全身黝黑,头顶独角,身姿矫健。他对着羊犹豫片刻,又送去给陵光,毕竟那是陵光捉的。陵光回复让他继续养着,说是可以替他辨是非识善恶,他就收在身边,把羊当儿子养。
重华在他身边待了数年,把他教的给学了个囫囵,见他身体健康没有撑不住的意思,便提出先回去照顾年迈的父母,等到时候再回来。他应允下来,望着人去楼空的议事会大堂怔怔发呆。
而后,散宜女也去了。
放勋给她举行了足够待遇的葬礼,内心除去歉意外,却无半分留念。她是个牺牲品,是他的自私毁了她大半辈子,到最终,也只像是安葬一只被他关在笼子里一辈子的贴身宠物。
就这么蹉跎着,放勋活到了九十岁。他自己都有点懵逼,这年龄在古代几乎是绝无仅有的,他思来想去只可能跟陵光有关,决定去问个清楚。
凤元拦在门口,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他:“自然是因为神君能保人延年益寿啊。”
放勋很惶恐:“那我还能死吗?”
他真的不想永生永世坐这帝位千万载没个尽头!
凤元的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那是自然,想死还不容易。”
放勋对他这回答真是没啥把握,小心翼翼地询问:“我能不能见神君一面?”
“哼。”凤元甩完最后的白眼,不情不愿打开门。
几十年过去,木屋已经修葺过数次,新旧梧桐交杂在一起,颜色深浅不一,没有变的,是神君昳丽的容貌和身姿。
放勋的心情很复杂,唐小宇能明白他的复杂心情。毕竟自己已是个九十岁的鲐背老人,而自己爱慕几十年的对象,超脱于时间洪流之外,依旧明艳动人。
他腿脚哆嗦地在陵光对面坐下,一如往常般先组织好语言,才踌躇着开口:“我有点想死了……”
陵光侧目看他,没有说话。
放勋难为情地摸着自己的白胡须:“能不能透露点消息,我大概还能活多久?”
陵光无奈应道:“嗯,快了。”
这消息好!这消息很好!放勋低沉的心情高涨不少,跟陵光告辞从木屋出来后,迈着与年龄不符的轻快步伐,边叫人去找重华,边决定开议事会商议禅让事宜。
估计是真的坐腻了这个位置,放勋对卸任的整套流程走得非常快,正月里上太庙行了个禅让典礼,就算正式让重华接班了。
当然,换新工作还得让老员工带段时间呢,作为主动卸任让位的前任,就暂且留住一段时间,以免后任需要帮助时找不到人。
放勋总算不会被帝位束手束脚,晃着满下巴花白的胡须,颤颤巍巍半跑半走到木屋前,然后果断被甩了个闭门羹。
凤元:“请回!”
鲐背老人又气又恼:“我就快死了都不能让我跟他说说话么!”
凤元:“你死了神君还得活千万年,你不就想搞点花样让他忘不掉你,让他在你死后还要照拂你的臣民,你自己想想我能放你进去吗?”
擦,好有道理,怼得妙极!唐小宇毫不吝啬的给凤元点了个赞。
“不得无理。”木屋内传来陵光的声音:“凤元,让他进来吧。”
凤元气得直扑腾胳膊:“神君啊啊啊!你真是太好说话了!”
唐小宇伴着放勋进门的路线侧目打量,总觉四千年前的凤元,似乎比四千年后的凤十三,多了丝性情,少了丝沉稳。四千年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让这只凤凰完成了蜕变呢?
☆、第 53 章
放勋凭着自己倚“老”卖“老”的厚脸皮,在木屋中挤出个位置,就这样作为自己的床铺。木屋原本的俩常住人口皆拿他没辙,一个横眉竖目,一个装作无视,随他那把老骨头瞎折腾。
卸任后身边伺候的近侍数量也减去不少,除去重华时不时过来征求些意见,反倒是那个能力很强的大臣羲仲经常来串门。两个老叟面对面坐着,花白的山羊胡一翘一翘,像在合奏什么乐曲。
唐小宇发现羲仲说话挺有意思,特别是对动植物很有自己的见解。俩退休老人经常海阔天空聊天,倒壶茶能聊好几个时辰。而某天放勋说起日月星星之类的话题,引起对方的兴趣后,唠起来更是没个尽头。
凤元冷嘲热讽数次都没能把他们轰走,脸黑得像块炭。
这段惬意中满怀生活气息的时光持续了近一年,唐小宇喜爱非常,虽然年迈的身躯让他感觉各种不适,他还是不太愿意多快进。直到某天他跳过睡眠时间到达清晨,突然感觉胸闷气慌得厉害,心跳有种令人恐惧的暂停感,浑身乏力,头晕、恶心,四肢麻木,几乎使不上劲。
他的脑中划过清晰明朗的四个大字——大限已至。
放勋也很快明白过来自己的身体情况,他竭尽全力抬起手掌挥动,引起凤元的注意力。凤元跑过来瞅了两眼,转身跑去门口叫近侍,两个近侍匆忙进来连被褥带人齐齐扛起,准备回宫。
唐小宇顶着难受匆忙望向陵光,陵光表情略带些紧张,又因锁链影响行走不易,直直地站在门口,望着那团被搬动的被褥。
放勋又竭力动了动,落出半只手掌,在路过陵光面前时,挣扎着攥住了他的衣袖。
遗言吗……唐小宇心里很难过,无法分辨是rou体的难过,还是灵魂的难过。
“再……让我……活两年……好不好……?”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