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孟雪相当平静,用非常谦恭的语态请示袁骅驹,“我是不是要到院长那里把我这半年多的工作汇报一下您部长都不知道,他更不知道了”
说着,孟雪站起身来。
“别”袁骅驹也站起身来,“院长很忙啊,我们还是别打扰他了,至于你要请假嘛,让我考虑一下,可以吗我刚才说的都是为你好啊,请你谅解,我也是要顶着众人目光的压力啊。”
“好。”孟雪道,“我知道,你忙,院长忙,我都不会多打扰,您为我多费心了,我很感谢您啊。”
“好好。”袁骅驹居然露出了笑容,“不客气,不客气”
孟雪却感到那两排雪白的牙齿像把把锋利的尖刀,真正体会到笑里藏刀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坐在高考阅卷场的电脑屏幕前,心率跨越时光隧道和当年高考考场上的自己心律共振,孟雪心绪久久不宁。
读书,读书,读到了硕士、博士就有资格去评阅高中生的高考试卷,到今天,自己也握起了“笔刀”屠宰高考的学生了。当年自己当考生的时候,对评卷老师的种种猜测、希望、思虑,考分出来后对评卷老师过于严格的愤恨,以及对不留情面,没有同情心的分数的咒骂,还有自我估计分数远远高于实际分数的落差,没能进入理想大学的失望,都在此处得以宣泄。现在的试卷已经趋向于全自动化,客观试题的正确与否泾渭分明,主观试题所占的分数降低了很多。而这主观试题的答卷五花八门,其中有几份很有特色的答卷,让孟雪忍不住心底大笑。
有份试卷上写着:
最尊敬的最最敬爱的老师:您好
我在进入考场之前喝了一大杯浓茶,可是我还是在考场上睡着了睡梦中,我听到“嘭”的一声,睁开眼睛看到前面一个考生晕倒在地上似乎和我一样睡着了我暗自庆
幸,摔倒的不是我
话说回来,很惭愧,这道题我不会做这都是我平时不用功不努力的结果,我真该死可是,亲爱的阅卷老师,您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位花季青年就这样过早地辞世吧请您行行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感谢您赐予的分数,我的手机号码是13908086666,我是千万富翁的儿子,帮我的忙定当万金酬谢本来,我早给老爸提出要到美国去读高中,他逼着我来高考,尊敬的老师,您可别像他,还是手下留情吧
看着这份试卷,孟雪哭笑不得。自己一会儿被当成刽子手,一会儿被当成救世主,这人还真难做对这个考生,她有点痛心,有点同情心,还有点恶心。忍不住给隔壁正在阅卷的涂颖祎看。那涂颖祎大笑她已经很久与笑无缘了。阅卷的研究生们都很好奇,结果,这份考卷仿佛成了畅销书,被传阅了一遍。人人都懂得考生的答案和标准答案大相径庭,人人都知道该给零分,可是几乎每个人都建议孟雪给他一至二分笔墨分。孟雪笑着开大家的玩笑:
“你们都当不了法官那死刑犯跪地求:行行好吧,我上有八旬老母,下有七岁顽童,无人照顾你们就行行好饶他一命”
众评卷学生大笑,惊得管理人员进门奇怪地在他们脸上寻找答案,他们都把头埋下去每个人都不愿意被怀疑有不公正的行为。然而,孟雪偷偷地记下了试卷上的手机号码。
七天的评卷时间,把她和陈忱家庭冷战转化为持久战。晚上,孟雪都住在学校里,她告诉儿子,自己出差一周,实际上,静静地思考实验方案以及约瑟夫的信息,更想躲避陈忱的约束。头两天,她心里感到非常轻松,好像白蚂蚁脱掉翅膀一样快乐,管他陈忱来电,一概不接;中间两天,想儿子,那种心情仿佛青蛙匍匐着,看到飞虫馋得伸出舌头,忍不住打通家里电话和儿子聊聊;到了最后两三天,她就如蟑螂在热锅上爬,熬不住接了陈忱的电话,陈忱说,想和她好好聊聊。
在馨城大厦的最高层旋转餐厅里,陈忱和孟雪面对面坐下来。餐厅中间有个较高的平台,一位先生正在弹奏钢琴,表情凝重,似乎尘世与他无缘。四周是洁净的落地式窗,把天空分割成许多个长方形,窗边是桌子和椅子配套摆设,每个桌子上白色的水晶杯养着一朵红色的蜡烛,蜡烛躺在水里,既暧昧又刺激。他们平日里,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个没完,现在相对而坐居然一时间语塞。就这样沉默对视蜡烛许久。还是孟雪打破沉默。
“说吧,”孟雪说,“我们要好好地谈什么”
“我想和你说的很多,”陈忱说,“可又真不知道从何说起”
陈忱手里正拿着个计算机新型软盘,手指头大小的“u盘”玩弄着,仿佛相亲的小姑娘害羞地用手指绞着辫子。
孟雪问:“你拿这个u盘是给我的吗”
“这是公司配给我的。”陈忱说着收了回去。
“是呀,”孟雪嘴一撇,说,“我想就不会给我,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