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巚空州不夜城之名也沉寂了将近三年了,如今竟因为一个舞姬的出现再度扬名天下,且有更盛之势。
《大落密刊》加急印发:舞姬无名,涅槃重生,浴火独舞,封山绝步。旧客接耳相传,路人奔走相告,短短数日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上至高官权贵,下至走卒贩夫无不讨论这个话题。北巚国所实施的宵禁大抵是拦住了许多普通百姓,却拦不住行走自由的江湖客,亦约束不了手握权势的世家贵族。
十里华灯,香巾如云,这个晚上注定是不眠的。
前厅众人忙得焦头烂额,后院里南玉调斜卧榻前明明一副要歇息了模样却不知为何装束齐整,更或者说穿得甚是郑重。小六月窝在她怀里,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睁得大大的,极是可爱地摒着呼吸,没过多久脸就憋得个通红。南玉调叹了口气,眨了一下眼:“好吧,我输了。”
六月兴奋地跳起来,举着小拳头“嗷嗷”地叫:“我赢啦我赢啦!小算盘小算盘我有小算盘啦啦啦啦啦啦!”
南玉调撑着头,嘴角含着笑:“六月小爷,请教你一个问题——”
六月愣了愣,一屁股坐下来,严正以待。很显然,南玉调这“请教”二字让六月同学的自信急速膨胀了起来,他一本正经:“嗯!”
“我们比的是瞪眼睛,你为什么连呼吸也憋住?”
“?”这个技术问题显然还在六月的认知范围以外,他眨巴着眼,努力思考了许久,给出了答案,“因为瞪眼睛要用力!”
南玉调失神地愣了愣,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儿子显然和那个大脑异常的女儿是不一样的。如果是夭夭的话,大约会用“条件反”、“呼吸系统”、“神经元”这些词汇组合成极度诡异的句子。夭夭……狐狸可喜欢你?这么久没见,你可学会想念了?这是你的家乡,你可明白难过并不等同于眼睛漏水了?嗯,妈咪有些想你了呢……
“娘美人?娘美人——”六月扯扯南玉调的衣襟,“娘美人亲亲。”
南玉调回过神来,叼着六月鼓囊囊的脸颊咬了一口,惹得六月惊叫一声,乐得南玉调“咯咯”直乐,末了还满足地砸吧着嘴:“味道不错,鲜嫩得很。”
小六月泪捧起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南玉调,泫然欲泣:“娘美人有妖怪牙齿——”
南玉调龇牙笑笑,掐着六月的脸:“那你就是小妖怪!”想了想,把六月抱到怀里,亲了亲他脸上红红的齿痕,“下次把妹妹接来和你玩可好?”
“妹妹?”六月小爷的眼睛又开始闪闪发光,“妹妹是美人么?”
南玉调笑得甚为诡异:“嗯,美人,绝对是美人中的美人!”
主楼方向燃起烟花,想来表演当是到了高潮之处。五彩绚烂的火星子吸引了六月的目光,他一骨碌爬下榻,趴在窗口瞧。南玉调眯起眼睛也望向窗外,指骨一下一下敲击着榻边,忽就开口道:“月月,让玄纱姨姨带你去露台上看烟火吧,那里看更漂亮呢。”
六月的黑眼睛眨巴眨巴:“那娘美人要等月月哦,月月回来的时候娘美人要买小算盘给月月哦!”
南玉调笑得很温柔:“好。”
相处数日,两人赌约无数,南玉调不曾失信,得到她的保证六月便放心地跑出去找玄纱了。
南玉调起身,捻起竹签拨了拨灯芯,踱至屏风后换了双厚底官鞋。刚换好鞋,就听到屋外“踏踏踏踏”齐整且急促的脚步声。
“大胆刁民,聚众闹事,罔顾王法,今已查明……”
“哟,卢罗,你降职降得也忒快呐——”南玉调转过屏风,整整袖口,懒懒地打断了刑部侍郎的话,“果然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个二品大员今也沦落得要亲自上门抓人干这衙役的活计了?”
方才还朗朗有声的男人定睛一瞧,登时吓得目瞪口呆脸色发白,眼睛睁得跟俩铜球似的,老半天才磕磕绊绊说出句话来:“尔、尔、尔等刁民,休要装神弄鬼……”
“嗯?”南玉调眉梢一挑。
“你、你、你是人是鬼、鬼?”卢罗手指狂抖,身后官兵不明所以却也跟着有些躁动。
南玉调往前走了几步:“你说我是做人可怕些还是做鬼可怕些?”
卢罗一僵,猛地吞了口口水,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瞧着就要跪下了,南玉调忙上前往他臂下一搭,笑道:“卢大人不是来捉我这违令犯上的刁民来的么?可需要上镣铐?”
卢罗闻言连忙摇头:“不敢!不敢!陛下若是知道您还活着,定然欢喜都来不及。”
“是么?”南玉调冷笑一声,“不管怎样,他要你来捉拿犯事主谋,你还是把我锁了的好,如此也显得他更有威信不是?”
卢罗张张嘴,一时间拿不准南玉调这话是真是虚,忙道:“这不好,甚不好。”
南玉调举起拳头,抖抖袖口,露出手腕:“同样,也显得他更加的冒犯我……明白么?”
外头的烟火四下溅落,映照得卢罗的脸五彩斑斓,他方才顿然醒悟,眼前这人,险得那般深刻,怕是连地府都不敢收的。
炼火城的深里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北巘的秋天来得早,到了夜里风便有些凉得瘆人了。
到了四更天皇甫彦再度被噩梦惊醒,便再也无法入睡,立在窗前,望着黎明前的天空,那黑暗,又深又冷。听到身后被褥轻细的摩擦声,片刻便感觉肩上一沉,是那盘龙祥云的龙袍搭在了肩上,有些暖,但更多的是沉重。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