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转头让风玄墨也看,却瞧着陛下领着皇后与诸妃来了,便是依礼开席,说些堂面上的过场话,酒过三巡,歌舞上场,觥筹交错,众人就开始各找各的酒肉对象,各寻各的席间乐子。
身边那人倒也无所谓兴致,她笑,他便跟着扯了面皮笑,别人祝酒,他亦客气地跟着喝。可这些名利场的势利眼们,皆知他一路青云而上的身份,亦知他如今被陛下闲置的处境,多少有些不将他看在眼里的意味。
夜云熙就觉得,让他在这场合里坐着,可能是有些活受罪,便将手从桌案下伸过去,去捉了他的手,生怕他甩开,还使了劲地捏住,捏了少顷,发现他温顺,才略略松了力道,在那掌心处,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地勾画。一边又左右张望,若无其事,一个回头侧目,突然见着那人耳根处,隐隐竟有红潮生……那久违的火烧云,让她多少有些激动,正要凑拢了,瞧个仔细,突然案侧边,一个细细亮亮的声音响起:
“我家公子,请公主到池边一叙。”
夜云熙蹙了柳眉,扭身转头来看,见一个侍女,正低眉顺目,朝着她福了一礼,轻声说来。她抬起眼皮,定睛看了,才发现哪是什么宫女,而是先前跪在柳河州身后侧方的那个女子。
原来是柳河洲叫她,她岂有不赴约之理?当下扔了凤玄墨在席间,也不避讳,直直与他说了她出去作什么,反正那人似乎也是一脸的无所谓。便随那女子出殿来,由她引着往大殿后边的回廊园子去。
一边走着,一边又对眼前这个婢女有些感兴趣,便出声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她先前就觉得奇怪,这柳河洲进宫,竟然大摇大摆地带着自家婢女来,按规矩,这内宫举宴,入宫贵客们的自家奴仆婢女们,都是在外头候着的,能被柳河洲带到大殿席间伺候的,不是自己有些斤两,便是在他心上有些分量。
“奴婢叫小茶。”那小茶腰板挺直,行在她左前侧,听她问话,赶紧微微侧身过来,恭敬答了。
“西域人?”那黛色眉睫,幽蓝深目,挺俏鼻梁,不似曦京女儿的细眉柔目,扁平口面。
“母亲是龟兹国人,父亲是曦朝人。”小茶又答。
“那是跟着柳河洲,一路从西域来的?”柳河洲生性浪荡,丫头侍女皆沾,酒娘花魁通吃,可是以前她真还没有见过,他身边有过如此机巧的可心人。
“公子救了小茶的命,小茶自当终身相随。”小茶又清晰回答,说明原委,那声音里,是坚定与执着。
“你……喜欢他?”夜云熙觉得有趣,又赤裸裸地挑了问她。
“当然是喜欢。”那婢女斩钉截铁说了,便停在回廊头上,侧身让她过去,那回廊尽头,微微荡漾的宫灯下,柳河州靠坐在廊柱上,等她呢。
她提裙挽纱,施施然走了过去,行到他跟前,还觉得那头的小茶,是个妙人。于是,开场第一句话,便是那直白的婢女:
“三哥,你那小茶,真是有趣。”久别重逢,亦如隔日再见,这便是她与柳河洲之间,那种从小到大的熟络,融入血脉的情份。
“她……一路跟着我回了曦京,成日寸步不离,油盐不进,打骂不走,刀剑不入……我真是……”
柳河洲一副痛不欲生,仰天长叹的狂躁模样,瞧得夜云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一语点破那谜障:
“那她是你的克星。”赶不走的,其实是起不了心去赶的。
“哎,不提她了,我是想要看你的。”柳河洲放下那支吊儿郎当搭在廊靠上的手臂,朝着他身边的位置上轻轻拍了,示意她坐过去,“大殿之上,坐得那么远,哪有这样凑近了,看得真切。”
夜云熙也不避讳,敛裙往他身边坐了,双手搁膝怀,任由那浪荡儿的手臂,抬起来搁在她身后的廊靠上,将她半圈住,又任由那灼灼目光,将她从头看到脚,从前看到后,又流连在她脸上,估计连眉毛都一根一根地细数清楚了,才听那厮叹气说来:
“豆豆,你这两年所遭的事,我昨夜都听说了。”
“都过去了。”她说得淡然,心中却感动,果然还是那个天底下,最知道如何疼她的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