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长大一点,就会叫人了,她叫的第一个人就是我,叫我爸爸,那天是十五,我高兴地一晚上没睡着,在她房间里逗她,抱着她看月亮。后来我的事业也起来了,晚上总是要出去应酬,有一天我喝多了在门口吐了,后头发现兰兰把地给拖了,还给我泡了一杯牛奶。其实喝了酒是不能马上喝牛奶的,她不知道,但我还是喝了,我觉得那是我喝过最好喝的牛奶了。”老顾一口把杯子里的牛奶喝完,一滴不剩。
秦湛也举起杯子,示意后,全部喝下:“您把辛夷教育地很好,她是个好女孩。”
“那可不是嘛!”老顾拍了拍桌子,大笑起来,“那时候他们都笑话我,只有一个女儿,将来总是要嫁出去的,养的再好也没用,但我觉得不是,我的女儿生来就是小公主,我要让她快乐又幸福。”
秦湛在赞同不过。顾辛夷性格最大的特点就是乐观,出身富裕却没有骄矜之气,顾家给了她生活上的富足,也给予了她思想上的高贵。他很幸运,能在她最美好的年纪,让她爱上他。
老顾说到这里就停住了,来回翻动着镀银的勺子。
他又把视线放到了窗外,有一架飞机起飞,在天空划过一条白色的长线。
阳光在此时此刻被云朵遮挡,室内暗了下去,光影往回缩。
“在昨天之前,其实我是不看好你的。”老顾抬了抬眼,装似无意地说起,“秦湛,我女儿喜欢你,可我并不是太喜欢你。”他道出了自己的感受。
在昨天之前。这是一个定语,秦湛垂落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
“你是一个真正的天之骄子,我以为你需要的是一张能装点你门面的美丽的面孔。”老顾看着他。
顾辛夷无疑是很美丽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精致小巧,像是画里走出来一般,秀丽绝伦。在看不到内在之前,外表会让人形成第一印象。
秦湛也直视他的眼睛:“那如今,您觉得呢?”
窗外又是一阵人声,新一波的旅客从机场涌出,周而复始。
老顾闭了闭眼,轻声道:“秦湛,我昨天想了一夜,我才发现,其实我很早以前就见过你了。在梅里雪山,在雨崩村的救助站,对吗?”
他问得很轻很轻,内心其实早早有了答案,不过是为了确认。
秦湛郑重地点头。
雪山梅里,是一切的源头。
老顾再次沉默,半晌后开口:“她想去梅里,她妈妈是没有同意的,是我给了她钱,又让我的一个侄儿带着她,和她一起去。我没想到,最后会发生那样的事。”
那是他最不愿提起的过去,是他心里最疼的一道伤疤。
他把女儿带到了深渊,让她粉身碎骨。
去往云南迪庆,是他私下给女儿安排的散心之旅,他打点好了一切,从队长到向导,每一个人,他都调查过。
顾辛夷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他想试着放手,但在此之前,他计算好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故。
但天灾,是无法计算的意外。
梅里雪山主峰卡瓦博格峰发生雪崩后,新闻在三小时后进行了报道,他打了顾辛夷的电话,没人接听,之后又打了登山队所有人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全都是长串的嘟嘟声——
这意味着不详。
赶往云南后,他用了人脉征用到了一架直升飞机,飞往茫茫雪域。
高空可见度很小,云雾和雪霰如同帷幕遮挡住了高耸的梅里十三峰。
雨崩村封村,不允许人员进入,他在外围等,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钟都是折磨。
等到搜救队放出消息,他在天色破晓时分见到了顾辛夷。
他的女儿浑身都是红肿的冻伤,只有一丝呼吸表征着生命迹象。
医生告诉了他女儿的情况,右耳失聪,他只想着,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女儿。
知道秦湛在和女儿交往后,他调查了秦湛。
秦湛父亲的风评很不好,母亲也一样。他不想让这个家世复杂的男人成为他女儿日后的依靠,顾辛夷已经吃了太多苦了,她应该过得安宁。
昨天夜里他思量了许久,反反复复地想着该如何同秦湛开口,同他的女儿开口。
很意外的,他对着秦湛的照片反复看了许久,记忆倏然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