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媳姚氏面甜心苦,裴郁宁因她颜氏女的身份,并不信任亲近,即便他们是夫妻,她在他心里也只是个外人,更遑论裴老夫人和小姚氏一旁添乱离间,很是折腾了一阵子。
最初在神威侯府,她举步维艰,因什么都不清楚都不知道,做什么都是错,孝顺长辈是错,友爱妯娌是错,关爱夫君是错,可以说,在那个家里,商户女、颜氏女、裴郁宁妻子的身份让她吃足了苦头。
裴老夫人和姚氏眼中,她是谋算裴郁宁的最佳帮手,裴郁宁眼中,她和那两个女人一丘之貉。
无所归依,就是她最初在那个家里的定位。
还好,她一向能忍,畅园那么多年跟在老太太身边,她最擅长的一件事就是隐忍,厚积薄发。
原本期望有家有亲人的她,发现自己身处的神威侯府不过是又一个畅园。
既然身处新的畅园,看明白自己的位置,看明白周围的人,好好的活下去就不算一件难事了。
因为对那些人没期待不会心软也不会信任,所以才能保护好自己,才能趟过那条长长的河,到达对岸。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是颜家的祖训之一,颜书语觉得这条祖训实在是真知灼见,怀揣着这条祖训,她很是做下了不少事情。
或许她骨子里就是颜家这种商户人家的做派,无论做事还是经商上手之后都游刃有余。
她从来都是先谈利益再谈感情,有了利益才能有交情,有了交情才能谈感情,她一直都这么走过来,即便为裴郁宁和儿女所不喜,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靠着这些她才同他熬过了爵位之争,熬到了裴家中兴,积攒下庞大家业,甚至在她快要病死的时候,让秦家动了给裴郁宁继娶秦家女的念头。
裴郁宁那个夫婿早亡的寡居表妹,据说年少时同他就互有好感,秦家舅父私底下同登基后的七皇子永德帝透了口信,永德帝这才笑言打趣,有了赐婚之说。
同她有交情的人不少,有太多人乐意给她传消息,所以死前才能入宫求永德帝收回旨意。
她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握在手里的一半给女儿做嫁妆,一半给儿子成家,西北那条经营了二十几年投下无数心血银钱的商道,换了恩旨给两个孩子。
即便未来裴郁宁再娶继妻,两个孩子也绝不会受一点委屈,她有这个自信,无论是永德帝还是宫中的娘娘抑或是望京里那些有交情的贵妇们,不损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看在她的面子上出手帮一帮两个孩子,再简单不过。
他们说她看重利益,喜爱阿谀谄媚讨好人,也不算错,可是不努力不谋算,如何除了脚下的荆棘,一路坦途。
“我尽力了。”颜书语喃喃自语。
为神威侯府,她尽了力,为两个孩子,她尽了力,至于裴郁宁,她也从不曾对不起他。
她敢拍着胸口心安理得说自己不亏欠任何人,却只是委屈了自己,辛苦半生,落得英年早逝的下场。
***
亮着烛光的闺房内室里,乌金釉粉彩花瓶里插着几枝雪白的梨花,清淡恬雅。
铜镜中的少女容颜如花清丽绝俗,颜书语看了许久,才慢慢笑了一下。
她有很多年没这么仔细的看过自己了,原来,年少时的她曾经这么美过,可惜,无人爱惜,凋零太早。
裴郁宁不是良人,裴家不是好去处,难得今生无缘,唯望各自安好。
“姑娘?”李妈妈有些担忧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颜书语收回心神,笑看着从小到大细心周到的奶妈妈,扑进了李氏怀里,“妈妈。”
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一如既往的依赖她信任她,眼睛里都是欢喜放松与愉悦,李氏抱着这从小看到大的女孩子,又是无奈又是心疼的叹了口气。
“姑娘最近变了好多,”她低声道,“和以前不大一样,妈妈有些担心。”
姑娘还是姑娘,却不是从前的姑娘,李氏心道,若是从前,姑娘不会离开畅园,不会如此耐心温柔的照顾继母与幼弟,也不会放弃对婚事的期许。
并非是姑娘不够心善,而是她对这个家有心结,畅园待得太久,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父亲冷漠,继母软弱,幼弟年幼,她和他们中间隔了太多,不能交心也无法交心。
但现在不同,她看得出,姑娘是真心想在这个家里待下去,努力想把这个离开了太多年的院子当做自己的家,因此细心周到的照顾幼弟,耐心温柔的安抚继母,做尽一个好女儿应做的一切。
她只想在这个家里求个立足之地。
想到这些,李氏瞬间落泪,浓重的悲哀涌上心头,原本应该千娇万宠的小姑娘,怎么就落得这么苦的境地。
明明才十五岁的女孩子,眼睛里却暮气沈沈,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再没了以往的精神气。
“妈妈别哭,”颜书语就着袖子擦干李氏脸上的泪水,“我现在很好,离了畅园很好,在家里住着也很好,妈妈别担心。”
“我就是心疼姑娘。”李氏忍不住眼泪,摸着女孩儿乌黑柔软的发丝叹气。
“妈妈别想太多,”颜书语笑了一笑,模样很是安然,“我不过是前阵子做了个噩梦,心有所感,好好反思了一下过去的日子,这才做了现在这些事情。”
“说到底,我只是从畅园回到了自己家,过上了原本该过的日子,没什么不好的。”
“妈妈若是担心,就在我身边好好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