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乔家帮着你。”王氏随口道:“当年只怕你也得像淼子那般,被家里打一顿赶出来。那时的fēng_liú债还做得少了?”
当年游德川写得一手好字,又是江南江北一带的才子,擅吟诗作赋,才华横溢方迷倒了不少假人,但也恰恰因为这*不羁的性情,科举应考屡次不中,未得考官垂青。花光了一身积蓄,落得个穷困潦倒的下场。
应天三十三年,还是王氏变卖家财,送他入京应考,而天不从人愿,游德川再次名落孙山,身无分文,回到沧州游族时,被家中长辈逼迫成婚,娶了乔珂儿。那时王氏已身怀六甲,却不愿做妾,宁愿一人将游汉戈拉扯大。
如今想起,游德川实觉亏欠王氏良多,如今发家了,送次子游淼上京念书,打算捐个官儿与他做,偏生这小儿子又不是省油的灯,只知道折腾。想起前事,游德川不禁摇头唏嘘,答道:“是我亏待你和汉戈了,如今也老了,折腾不动了,只想安安静静,守着你们过日子罢了。”
王氏笑道:“也是时候帮他们各自娶个媳妇,管管这兄弟俩了,我看呐……”
“哎不成。”游德川说:“长幼有别,汉戈的事还未说媒,没有游淼先成亲的道理……”
王氏脸色稍稍一变,游德川道:“这事我自会安排妥帖,到时一步一步来,我看那小子还有得折腾,就怕你经受不住。”
王氏本意是想给游淼说门亲事,娶了妻子,便可提自立门户的事了,整个碧雨山庄有一半人都向着她,游淼昨夜吵嚷的事,王氏自然心中有数。料想游淼在这家里也呆不长,早早地成了亲,便可打发出去,免得价成日大眼瞪小眼的添堵。
“那跟着他的人。”王氏又问:“老爷倒是想怎么个安排?凶形恶相,半点不守规矩,我瞅着也怪吓人的,只怕不能在屋里多呆。”
游德川道:“等那小子病好了,给他点银钱,让他自己打发出门去就是。”
李治烽尚不知游德川念头,离了堂屋便回东厢去,在门外朝木棋说:“钱,有没有。”
木棋说:“怎的?”
李治烽一手食中二手搓了搓,示意他拿来,木棋惊着了,失声道:“老爷不让……”
李治烽马上示意他噤声,木棋神色阴晴不定,一边朝怀里摸碎银,一边压低了声音,生怕房里躺着的游淼听见了,小声问:“咱们自己去请大夫?”
李治烽手指戳戳自己,示意他去就行,木棋问:“你认识路?你去请镇上最好的大夫,上来出一次诊,要五钱银子,还得下去抓药,这,喏,给你二两……”
李治烽接过碎银,上前一步,似在迟疑要不要进去看游淼,但终究还是没推门进去,转身走了。
游淼在房里已醒了,却听得清清楚楚,只是气苦,直挺挺趴在床上,李治烽走后,游淼大喊大叫道:“让我死了算了!”
游淼用被子蒙着头,面朝墙壁,不住咽眼泪。
李治烽前脚刚走,游汉戈后脚就到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游淼依旧趴着,游汉戈走过来,脚步声轻而缓,揭开蒙在游淼头上的被子,枕头上湿了一滩。
“我娘不要我了,爹也不要我了……”游淼哽咽道:“别管我了,让我死罢。”
游汉戈的手冰凉,试了试游淼的额头,游淼烧得脸上发红,头痛欲裂,只觉要死了,闭着眼,以为是李治烽,一动不动。
游汉戈转身出了房外,关上门,匆匆出外吩咐备车,要下山去请大夫。
而另一头,李治烽几乎是跑下山去的,碧雨茶庄离沛县有四十里路,时近冬节,最后一波冬茶摘采完,两道茶农都在歇息。
李治烽依旧路过他们来时的那家食肆,朝老板娘问道:“沛县最出名的大夫叫甚么?”
老板娘指了路,说:“你顺着茶马古道朝东边走,进了沛县寻杂市东边去,有家叫宝济堂的,里头的邢大夫便是顶好的,就是脾气有点怪,怎么?你家少爷病了?哎等等,你喝口水再去……”
城东宝济堂……李治烽便转身朝沛县跑去,早上日上三竿时离开碧雨山庄,午后便到了沛县,一口水未喝,直奔药堂,冬季常有伤风咳嗽的,城中住民寥寥,在药堂内等抓药看诊。
卷一 摸鱼儿
李治烽进了院子,问道:“哪位是邢大夫?”
一人给李治烽指了路,正是坐堂的老者,李治烽便上前去,将五钱银子放在桌上,说:“大夫,请你去给我家少爷看病。”
老者一见李治烽便怒了,说:“你是个甚么东西!阎王老子来我这抓人也得排着队!快滚出去!没半点规矩!”
病人们纷纷笑了起来,李治烽说:“在碧雨山庄,有点远。”
邢大夫拿起拐杖就朝李治烽没头没脑打下去,怒斥道:“不去!不去!”
拐杖打了李治烽几下,李治烽却撩起袍襟,单膝跪地,继而另一膝也屈了下来,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接着猛一躬身,行了个磕头的大礼,额头碰上地板,发出一声闷响。
邢大夫不是没见过磕头的,却没听过这等声音,当即骇了一跳。
李治烽低声说:“大夫,我家少爷游淼得了风寒,他娘早死,他爹另立了长子,看着他生病不去管他,求您跟我去一次罢,我嘴拙不懂说,大恩大德……”
“游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