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你不去看三月三吗?”谢柔嘉问道,一面拿过摆在谢老夫人身边的酒壶。
谢老夫人伸手按住。
“不去。”她瞪眼说道。
“那么热闹祖母怎么不去看啊?”谢柔嘉问道,用力的拽酒壶。
谢老夫人也用力抓住不放。
“热闹,热闹看多了就恶心了。”她说道。
“祖母难道不喜欢祭祀吗?”谢柔嘉瞪眼问道。
丹女站在祭台上,享受众人的叩拜,沟通天地神明,是多么神圣的事。
所以在梦里她这个冒牌货根本就不敢出席三月三。母亲大概也不敢让她出席,所以才安排了她坠马伤了脚。
冒牌货不敢亵渎神明。真正的丹女自然无惧,应该很享受才对。
谢老夫人嗤了声。
“喜不喜欢有区别吗?”她说道,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用力的将酒壶拽过来。“你快走吧走吧,在我这里混了半日了。”
谢柔嘉抱住她的胳膊,挂在她身上笑。
“不行不行。”她笑道,“祖母就喝一杯,就喝一杯。”
谢老夫人被她搂着站立不稳。
“不行,一壶一壶。”她也喊道。
“二杯二杯。”谢柔嘉笑道。
谢老太爷还没进门就听到屋子里的笑声喊声,迈进屋子就看到谢老夫人和和谢柔嘉倒在罗汉床上,二人手里都还握着一个酒壶,一边笑厮缠一边讨价还价。
“已经减到五杯了。”站在一旁笑着看的一个大丫头对谢老太爷说道。“再有讲一杯,老夫人就认输了。”
谢老太爷哈哈笑了,看着在床上笑闹的一老一小。许是春天到了的缘故,谢老夫人原本苍白的脸变得红润了很多,浑浊的视线也清明。
她正笑着,脸上的皱纹更显得多,但却不再似以前枯老树皮一般。
就像她年轻的时候,仰头大笑如同盛开的牡丹般耀眼。
这样的笑。似乎半辈子没见过了。
谢老太爷不由怔怔出神,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骑在马上挥动的鞭子如同火焰般灼目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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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短暂。一眨眼就到了三月末。
谢家上下似乎还没从三月三的祭祀疲惫中缓过来,上上下下都带着慵懒之气,又或者是初夏要到了。
女孩子们换下了有些臃肿的春装,换上了轻盈的夏装,不过进练舞堂时还是要换上统一的衣衫。
换衣衫的时候一个消息让女孩子们喧闹起来,先生宣布今日要考一考众人的舞蹈,而且不再是以前练习时的那般随意,还会配上鼓乐。
“今日真要单独的考跳舞吗?”
“现在就要选明年参加祭祀的人了吗?”
“我这只舞还没练好呢。”
女孩子们激动不安又紧张,练的好激动等着在人前演示,练的不好的则害怕被人嘲笑,但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外边的鼓乐还是响起来了。
学堂外的平地上铺设了厚厚的垫子,四周架起了大鼓,几个乐师挥动了鼓槌。
祭祀用的舞蹈只有大鼓为伴,阴柔的舞,阳刚的鼓相和要跳的好看的确不容易。
丫头们都闻讯挤过来兴高采烈的看着一个又一个姑娘跳舞,为自己的小姐喝彩以及嘲笑别人的小姐,学堂前变的喧闹起来,不时的爆发出喝彩声或者笑声。
看着一个女孩子有些狼狈收了姿势,下边响起的笑声,谢柔淑不由后退一步。
她跳的还不如这女孩子呢,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谢柔淑探头看着台阶下围着的人,这些小丫头们除了敬畏谢柔惠,别的小姐可不在她们眼里,指点说笑毫不掩饰。
这么多人并不一定每个人都能跳到,只要她排在最后,应该就能避过了。
谢柔淑不由后退一步,撞上了一个人。
“你不跳吗?”这人问道,微微蹙眉,“不跳我先跳吧。”
谢柔淑大喜。
“惠惠你真好。”她忙说道,“你先,你先。”
女孩子笑了笑,没有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外边的丫头们看到站在正中的女孩子顿时都停下说笑。
“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低低的询问声响起,不过没人回答,乐师看到有人站好,便直接敲响了鼓,场中的女孩子展开了手臂,跃步而起,如同山林的鹿一般跳到了众人的面前,只这一个动作,原本视线还乱转的围观众们便凝滞不动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站在一旁的先生神情肃重起来,而在另一边,谢大夫人正由几个仆妇拥簇缓步而来,远远的看到场中的女孩子也站住了脚。
“惠惠的腰力更长进了。”她微微一笑说道,“原本我还担心她撑不下一场祭祀。”
仆妇们也都看过去,场中的女孩子正随着鼓声缓慢的旋转。
这种旋转看似缓慢,却带着柔韧的力度,一圈一圈的似乎搅动着观者的心,就好像流动的水慢慢的将人卷入漩涡中,躲不开逃不去。
鼓声渐渐的激烈,场中女孩子的摇、扑、拍、打、转也越来越激烈繁杂,她的长发散开,随着舞动在日光下飞扬,围观者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随着那女子的大幅度跃动摇晃而不由的跟着摇晃。
噗通一声,站在最前边的一个小丫头身子颤抖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这就是谢家巫舞的精髓,摄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