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祚没有直言应来,反是将手中的掌笔写下的一方手谕,递给了羡之:“一会儿你拿着旨意去找陆未鸣。让他带回去给陆缄。”
“可我去找陆未鸣,陆岐那里……”
赵祚将笔放下,抱手看向了羡之,甚为笃定道:“他应该还在梁策府上,梁策知道陆未鸣要走,必不会再放陆岐回去。他得把陆岐看在眼皮子底下。”
羡之应下后,朝上被指派下送灵归的礼部侍郎在这时将叶窥鱼出城的流程报备递了上来。赵祚立时留下了他和羡之敲定了后来归去路上的细节,这才颁了完整旨意下去。
复叶家二娘子将军位,又以这礼部侍郎为钦差使,信陵主亲自扶灵送归姑臧故里。
这道圣旨从长明殿发下去时,时候已算不得早了。羡之和那礼部侍郎一同出了重阙,便马不停蹄地带了赵祚手谕往那陆未鸣的小院去。
彼时院小,笑语寥寥。
羡之踏尽院落开始,就将这小院周遭环视了一圈。确如赵祚所预料的那样,陆岐今日离开了小院,至今也未归。
金乌都垂入山脚,要歇去了,还未见陆岐归。且连周遭候着的四五小厮侍婢都不知道陆岐去了何处,倒是都知道陆未鸣还在灵前抱着一酒坛醉生梦死。
这处放了正身的灵堂是摆在正厢后的,许是因为陆未鸣本是偷偷抵达扶风的,而窥鱼的尸身也是羡之考虑了他意思,让人接到他这处的。到底有所顾忌,不敢大张旗鼓,也就未大肆宣扬,羡之以为这是他为数不多能成全的了。
正厢后的堂上梁楣都让人裹了缟素,不算大的一个堂子里,摆了一方不算大的木棺,木棺前颓然坐着一位郎君。
那人似听见了脚步声,手里握着酒壶壶颈,仰头就往脸上倒,到底喝了多少羡之是不知道的。唯一能知道的,就是这倒出来的酒冲刷着那郎君的脸庞,也没将他冲得清明,也未让他就此不省人事,反是就这样不明就里,浑浑噩噩。
“来上香?”浑浑噩噩的人含糊地开了口。
羡之点了点头,不过看他这幅光景,想来也是不可能给自己递香的了。
羡之自行上前,去置香烛的盒子里取了香,借了烛上的火燃了香,而后立于棺前,对着那棺,也对着身前颓然的郎君,拜了三拜。
羡之将香c-h-a入香炉,回到了陆未鸣身边,走了几趟将他身边的空瓶收走,也不忘将他手里拿着的那个还有半瓶的酒壶强硬地拿了下来,递给了屋外候着的小厮。
如此动作才让陆未鸣眯了眯眼,又晃了晃脑袋,才总算看清了眼前人。“嗬,羡之啊,你倒是和你师父一样,冷情。”
羡之坐到了他身旁,一同倚靠着身后的那口棺,像倚靠着棺里躺着的那个人一般:“我师父不冷情”
“不冷?不冷可不会让我去告诉他那宝贝养子那些旧事。”陆未鸣的嘴角有些抖,但脑子里却不像是醉了,“嗬,那陆岐还跟当初的我一样,傻傻乎乎地,什么都不信。现在自食恶果了吧。”说到陆岐他突然顿了顿,又问道,“陆岐呢,他昨日夜里还来了一遭,怎的今日没来?”
羡之撇撇嘴,沉声道:“去找梁策了。”
“哈,他也去找那老狐狸了?”说着陆未鸣就笑了起来,“那老狐狸才是没良心的,我父亲早说过,偏我,不信邪。”
陆未鸣说着,眼里的笑就和尝了苦药一般,让人瞧着都觉得苦且涩。可惜能当他嘴里蜜饯的人,却早早地躺在了他身后的棺内,那眉眼微蹙含着些惊恐和遗憾。
羡之曲起了一条腿来搭手,勾了嘴角笑了笑这难得的耿直,又听陆未鸣断断续续道,“是他啊,害得我把窥鱼弄丢了。我的窥鱼儿。”
“你不知道,那时候我和窥鱼儿才遇见有多快活,我在扶风那十多年里的声色犬马的日子和跟她在一处仗剑纵马的日子一比,那前者可当得住……”他抬手一字一顿,扬声道,“味、如、嚼、蜡。那时她御着马上来了塞北,那时我才接管我兄长的那点残兵,正是什么都乱作一团的时候。
陆未鸣说到这里霎时又顿了顿,他搜刮着自己肚子里藏着的为数不多的那点笔墨,打着比喻道:“就像是山雨欲来的那种乱,她来了之后,突然就云销雨霁了。他们肯服她,她日日都去军营,还常常叫上我,让我跟着沾光。”
“一来二去久了,我就想啊,”羡之没有打断他,他边说着边回头望了望棺木里的妇人,“我哥当初跟嫂嫂说,他也没有可以倾国为聘的财富,也没法在文墨上比过谢小先生,他只有塞北那接天的草原,他自己和他的一把剑。就是这样的话让我嫂嫂感动了。我啊,我就拉着窥鱼,去了兄长原来带嫂嫂去的草原,看着她乘着马来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些花花肠子都配不上她,我就拿了我哥的话来,来说给她听。你不知道,她听完愣在了马上,我在马下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我怕我一动会惊了她,惊了她,我不就没答案了?我不知道等了多久,她陡然哭了起来,眼泪一滴滴地砸,就砸在我的心头,我当时就想一定是我又做错了,我……”
陆未鸣说着说着,眼泪也跟着淌了下来,羡之拍了拍他,酝酿了很久,才开口冷声道:“人都没了。”
“是啊,人都没了,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明天送她回姑臧了,陆郎君和她一起回家吗?”
陆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