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纸上添下最后几笔,侧头看了片刻,总算满意的收了手,把画架搁到一边,开始收拾画具。
一大片的薰衣草闻风而动,有几株轻轻掠过他的脸颊边,衬着他好看的面容,不经意间惊艳了躲在花丛中的人。
爱莎是旅店老板的女儿,一头浅金色的波浪卷,碧绿色的眼总是带着笑意,活泼又开朗,是这个镇上最受欢迎的女孩。她从小被人当作公主般地捧在手心里,难免有些心高气傲,认为镇上没有一个能配得上她的男孩。
直到顾子瑀出现在这里,爱莎才觉得自己青春期那些躁动的少女情怀有了宣泄的出口。
她呆呆地看着花丛里的人,心里像是打起了鼓。
顾子瑀似有所察,回头一望,在看到爱莎后礼貌性地牵起笑容,“你怎么来了?”
爱莎鼓起勇气上前几步,搂住了顾子瑀的手臂,朝他笑得灿烂,“找你啊!”
外国女孩向来热情,顾子瑀笑着摇了摇头,抽出自己的手,低头继续收拾东西。爱莎腮帮子一鼓,有些不甘,可又不敢再搂上去。
她站在旁边,碧绿色的眼里全是掩盖不住的倾慕,她看着阳光底下的人,突然大声的说,“喂,我喜欢你!”
顾子瑀一怔,拧着眉转头看她,半响,叹息一声。
他知道。
十八岁的少女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自以为掩藏好了满心的爱恋,却不知旁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些日子以来,他刻意回避保持距离,却不成想对方还是一头栽了进来。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毫不留情的拒绝,“我不喜欢你。”
爱莎红了眼眶,她一向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着,哪有经历过这样难堪的场景,一时间又无措又想逃离,可心里那股倔强却牢牢地将她固定在原地。
“为什么?我哪里不好?”她强撑着质问。
顾子瑀看向天边的云,“不是你不好,是我的问题。”
他浅浅的笑了一下,目光转向身旁伫立着的少女,风卷起额角的碎发,他笑着问她,“想听个故事吗?”
故事的主人翁是个富家子弟,他从五岁开始就被家里人逼着学小提琴,一开始他很不喜欢,很想反抗,可时间久了,他就觉得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那年的高中,他遇到了一个人。
他和他在一起度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那是他回忆里最幸福的时光。后来,他因为承受不住家族带来的压力,懦弱地逃离了那个人的身边。
他一个人在国外过得很苦,他想回去,可是那点莫名其妙的倔强却不允许他那么狼狈,只好日复一日的咬牙坚持。
他在奥地利萨尔茨堡的音乐会上崭露头角,好歹有了那么点成绩,鼓励了自己无数次才敢回到国内,他想要去见那个人。
可是那个人的身边已经有了别人,他惶恐不安,控制不住的反复责怪自己当初的懦弱。再后来,y-in差阳错之下,他住进了那个人的别墅。
那天的夜里无风,他喝了点酒,趁着醉意上涌,试探性地吻了他。
对方没有反抗,深邃的眼底却是一片化不开的淡漠。他骤然觉得有些难堪,往后退了一步,唇上的温热也随着距离的拉远而消失。
那个人率先打破了沉默,“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没有办法给你。”
他僵硬的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没办法,我们以前还挺好的。”
“那是以前。”那个人说,“除了这个,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夜风吹来,酒气在胃里一阵阵的翻涌,闹得他头昏脑胀。种种的情绪夹杂在一起不断拉扯着他的理智,于是他脱口而出,“给我买蛋糕吧。”
对方愣了一下,说,“不行。”
按着头痛欲裂的额角,他笑了一下,竭力的抑制着突如其来的妒忌。他看过那个人给别人买蛋糕,为什么轮到他就偏偏不行?
他嗤笑着问,“不是说什么要求都答应吗?”
对方沉默了,许久之后才低低应了声好。
目的达成,他却连一点喜悦的感觉都没有。
之后发生了很多事,他亲眼看着那个人迟钝的喜欢着别人而不自知,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那天在医院里,他甚至无力再跟他说一声再见。
也许他不该回来。
而后的那几年他到处旅游,遇见过很多人,也听过很多人的故事。他也渐渐放开,偶尔回顾自己的前半生,那些求而不得也没那么锥心刺骨了。
女孩呆呆地听着他说话,顾子瑀温柔的笑了笑,“我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薰衣草丛浮着暗香,爱莉看着顾子瑀低着身收拾画具,旁边的画架上放着一幅未干的画。画里的少年面容清隽,一身黑色高定西装,纤长的手指按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微侧着头,眉眼柔和。
清风乍起,微微掀起了画纸的一角,将那些温柔打散。
千帆过尽,愿你我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