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璞心思一动,忙改口道:“母后可知道命人杀永和宫那几个宫人的缘由么?”
他一问出这话,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一个嘴巴。这事不清不楚地过去就好,他怎么反而哪壶不开提哪壶?算了,都给人家大喇喇唾了一脸沫子,总少不了再给人揩匀这一说。
“嗯?”正斜倚在云锦榻上的太后突然有些警惕地看向他。刘璞看着她一瞬间微微紧绷的面容,莫名觉得有些讽刺。
“之所以杀他们,是因为,”刘璞讲话慢条斯理,其实是绞尽脑汁找个挡祸的人肉门板,“是因为,他们和傅奚远暗中有联系。”
“傅奚远?”这回答出乎太后意料。
对不住了傅宗正,现在这趟水,搅得越混、越能摸着鱼。再说你当官那许多年,吾就不相信你真能清清白白、两袖清风,要是你真死在程楠手里了,也不算委屈你,是吧?
刘璞如此思忖着看向太后。
太后并非容貌极妍丽的女子,只是长得端庄华贵些而已,故此也拖累地刘璞相貌不很俊朗。现下她脸上妆容浓郁,越发显得贵气逼人。只是,这已经不再是那个把他揽在怀中、宠他爱他的母亲了。
也怨不得别人。他不早也不再是那个事事听从母后吩咐的幼童了么?
扯平了。
“傅奚远?”不怪太后纳闷,刘璞之所以提起他,也是因为他昨晚批的最后一本奏章,恰巧是傅奚远写的。一贯的文采斐然却狗屁不通,令他印象深刻,否则怎会想起这人?
这傅奚远向来以才学著称,但因为其心思狡猾,用之前郑大夫的话说,就是面容自带一种贼气,因此向来被崇尚“高,自然也听了那些文官的意见,将傅奚远晾了好长一段时间。
一个在朝堂论政中力压群雄的少年才子,生生被摁着脖子做了许多年小京官,直到徐家倒台,宗正的位子空了出来,又找不到一时替代的人选,他才得以升了官。
只是傅奚远虽然圆滑,被人暗地里称作“傅鼠”,但也还算安分,没道理在宫中动手脚啊?
“谁知道呢,”刘璞看太后依然是将信将疑的意思,反而退了一步,作无所谓似得说道:“许是这傅鼠手痒了?无足挂齿的小人物,不必管他罢。”
“不必管他?”太后的两弯秀眉微蹙着,“那你杀他的人,不是打草惊蛇了么?”
凭你,还有立场在我面前说打草惊蛇四字?刘璞心里鄙夷。那几人的背景不用查,一定是程家的人,一定是受太后的指使,这也一定是程楠的手笔。
奸相。
刘璞恨得咬牙,却笑道:“哪里?那几个人里,只有一个是傅奚远的走狗。我拿伺候不周、为大哥殉葬的由头全杀了,混淆了耳目,他能知道我抓住了他的老鼠尾巴?”
“总归还是要小心的。若是有你舅舅来出出主意,或许能……”太后也是会察言观色的,她看着刘璞面色露出了一丝不高兴的意思,也觉得自己今日劝的太急躁了些,一转口换了个话头,却不想恰恰是刘璞最不愿意听的这个:“恪王的葬仪定下来了么?”
“就差母后的恩准了。”刘璞悄悄地咬了下牙,那是他遇到难处时惯常有的小动作。“我还是觉着,可用先皇的仪葬……”
“他至多也就是‘恪王’而已,是封出京城的王侯,按理应该到恪州安葬。葬在京中已经是恩赐,若还要赐以先皇仪葬,岂不是过分了?一介王侯却荣享帝王之礼,那又将皇帝你放在什么地位?岂非白白让人看低?”
程家素来与刘颐是死对头。
太后还是豆蔻之龄的闺中姑娘程金鸾时,父亲程寒风想过把她嫁给恪王刘颐。聘礼都筹备好了,自家的姑娘却莫名其妙地被皇帝看中,成了朝文帝纳入宫中的最后一任宫妃。后来知晓了这全是恪王的安排,程寒风自然恼怒,两人不合由此而生。
说起这事,恪王对程金鸾还算有恩:她年少时受尽后母的气,巴不得从程家出来,无论是嫁给谁也好。但待朝文帝死后,恪王把持朝政大权、辅佐年幼的刘璞称帝。辅一上位,他便罢免了丞相程寒风的官职。太后就算怎样憎恶后母,但毕竟是出身程家,血脉不可断。自己父亲受了恪王的欺辱,再加上年幼的皇帝一日日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这受于恪王的一点点恩情也便慢慢消磨殆尽了。
“大哥生前的名位确实不高,但他本有称帝之机,不过让给了我而已。纵算是有千般不对,但人死万事迩,还能显得咱们能肚里撑船,岂不也是佳话一件?”
太后正准备回话,刘璞想着自己现在占了上风、应当逆水而前,继续截下她的话:“那些个谏言的小官,不就是知道吾杀了永和宫的宫人、以为我没有容人之量?程楠想要做摄政王,想要让那些人闭上嘴,就得先把这大度摆出来给他们看看呀!”
这一戳,戳到了太后的心坎:刘颐已经死了,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当务之急,是把摄政王的位子归到兄长程楠手里,才能保得住程家万事太平。
她故作矜持地点点头,道:“待哀家去跟他商量商量。”
进退有度,方是取舍之道。如今太后的态度已经稍有松动,若是再紧紧相逼反而容易适得其反。不如暂退这么一步,且先在暗地里安排着。
他打定了这主意,可有可无地再说了一些朝政上的事,便告辞出了长寿宫、往殿中兰台行去。
殿中兰台是兰台属官办理公务的地方,有正副之分。正